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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错换人生 第141节

    但安然不会愿意在她身上多花一分钱,冷静道:“一共六块钱,卖我就挑走,不卖就算。”

    刘美芬没控制好表情,已经瞪了一下,又立马垂下眼睑,“行,六块就六块。”总比卖不出去强,再这么放着,没几天就坏了,到时候她连一分也得不到。

    安然看她这样子,以后还会常来这附近卖东西的,也就不啰嗦,猪要养肥再宰。

    挑着一担黄橙橙的大芒果,刚进大院,银花几个妇女就“哎哟”叫起来,“小安你这担的啥哟?”

    “听说是芒果,我也没见过。”假的。

    安然放下担子,挑出一个好的大的,用她们削水果的小刀削开,还没切成小块呢,有几个妇女已经捂着鼻子躲开了,“哎哟你这啥,咋这么臭呢?”

    在不喜欢芒果味的人鼻子里,这就是仅次于榴莲的臭了吧。安然上辈子就非常喜欢吃芒果,简直是芒果狂魔,可惜宋虹晓不仅嫌臭还过敏,她从来不敢让这种水果出现在家里,早知道是白眼狼,她就应该敞开肚皮吃,老娘的房子里,老娘自个儿挣的钱,你爱吃不吃,不吃滚出老娘家门!

    这一次,她要敞开肚皮满足自己一次,好好弥补一下。

    几个妇女最近在忙着做枣糕,她们做的枣糕料足味儿正,巴掌大一块漂亮的油纸包起来,味道好,卖相也好,几乎是供不应求,还没出锅呢,就已经让百货公司和各大厂食堂工会预定了,拿去当福利发给职工,既实惠又体面。

    毕竟,这个年代物质生活还是匮乏,一个罐头东家送西家,西家又送王家,王家送李家……过不久,七弯八拐又能回到东家手里,很大概率已经过期了。但送枣糕不一样啊,都是现吃的,能久放的糕点价格也比罐头便宜,很少会出现舍不得吃得留着走亲戚用的。

    宝英顺手塞了两块枣糕给安然,冲她眨眨眼,安然本来是不占这种小便宜的,只能笑笑收下走了。家里,兄妹俩正在院里乖乖写作业,黑花趴在meimei脚面前,下巴托在前爪上,舌头长长的伸着,喘啊喘的。

    安然把枣糕一人给他们分了一块,让洗洗手来吃,作业待会儿再写。

    “mama这是啥?咋一股汽油味?”铁蛋看见那黄橙橙的芒果,捏着鼻子很嫌弃。

    “你猜猜看呗。”

    小猫蛋一看,眼熟啊,“这是芒果,我在酱油jiejie家看见过的,照片里,哥哥你也看见了你忘记了吗?”

    铁蛋想了想,“芒果?是贺阿姨她们厂的芒果吗?”瞬间,鼻子也不捂了。

    六八年的时候,有一国外交使者来咱们国家,给咱们主席送了几个芒果,在京市的芒果那可是真稀罕啊,贺林华作为劳模上京,不仅跟主席握上了手,还得到一枚代表和平、富饶的芒果。她没吃过,也不敢擅自吃,一路闻着芒果香,给带回了木材加工厂,可加工厂也不敢吃啊,再放干脆就坏了,可惜死了都,正巧有人画过那枚芒果,就提议干脆做成模型,以后供全厂工人欣赏。

    于是,木材加工厂现在就有一颗模型芒果,而贺林华作为得到芒果奖励的劳模,是照过相的。

    刚好两个蛋去廖星月家就见过那张挂在最高处最显眼处的照片,小猫蛋直接拿起一个,也不洗,更不知道要削皮,直接啃上了。

    安然本来还想说先给他们稍稍吃一点试试,看会不会过敏的,人兄妹俩才不管,别说过敏就是过刀子也得吃。

    安然:“……”

    不过,人类对吃的总是能无师自通,他们啃了几口发现皮不能吃,就用刀子削了皮,抱着里头的果rou就啃,又香又甜,汁水饱满,“mama好吃。”

    “真好吃!真不愧是芒果。”

    安然被逗笑了,什么“真不愧是芒果”,这两个字很有名吗?

    “mama你不知道,上次贺阿姨跟我们说,说加工厂的叔叔阿姨们,非常非常喜欢芒果呢。”小猫蛋啃得一张脸都是黄橙橙的,一咧嘴,小牙缝里还挂着几根芒果纤维。

    小姑娘最近开始换牙了,一张嘴有好几个缺着的地方,说话也有一点点漏风,她跟其他小朋友一样,都不爱笑了。笑也是抿着嘴,不好意思露出老太太一样的口齿。

    安然也不帮忙擦,反正吃这种水果,想要爽就斯文不了,衣服脏也脏了,就让他们吃个痛快吧。

    “妈咱们市还有芒果牌香烟呢,就是贺阿姨他们投票选的名字。”

    原来,在阳城市,这个年代的“芒果”跟“熊猫”一样有名,简直就是一张人人都爱的名片。可惜,虽然知道有名,可真正见过或者吃过芒果的人却不多,不然品相这么好的果子,又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妈你咋不吃呢?”铁蛋又啃了一个,打个香喷喷的芒果嗝,“你也觉着闻着像屎吗?刚开始是有点屎臭味,但吃着没有哦。”

    安然:“……”这孩子,一天屎尿屁说些什么呀,她明明想痛快吃两个的,忽然就有点不是很想了,皮带也不想送他了。

    一会儿,宋致远回来,看见芒果眼睛一亮,他也喜欢!而且是许多年,至少有十几年没吃过了,啥也不说,一口气先吃俩。

    晚上一看,芒果还剩不少呢,大家吃的时候都很自觉的捡着有黑块的吃,剩下的估计还能再放几天,要还吃不完的话,安然就打算做成果酱或者芒果干,想想吧,到了冬天,泡上一杯花茶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再嚼两片芒果干,那也是极爽的。

    找人买到了“雨伞”,宋致远肯定要尽情欢快的,安然却心事重重,照例是他“埋头苦干”半天,她无动于衷。

    “怎么,有心事?”真是有点挫败,他喘口粗气,躺平问。

    安然闭着眼,深呼吸一口,“你不是问我在我的梦里,咱们猫蛋怎么了吗?”

    宋致远倏地张开眼睛,“你说。”

    安然再次深呼吸一口,“事情还得从我生孩子第二天说起,在梦里,我们的孩子被人换走,换来的是一个别人的病孩子,她只有一颗肾,从小疾病缠身,而我们也离婚了,我独自抚养……”

    她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可鬼知道,在被气死又被困的二十多年里,她是怎么恨得牙痒痒,怎么恨不得生吃她们的rou,刚重生回来又是怎样的怨气冲天。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得不承认,猫猫治愈了她,让她爱上这个温暖的小家,让她觉着人间值得,她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发火,也很不容易说要弄死谁了。

    宋致远却知道,她的内心一定是在滴血的,因为他没有亲身体验过他也气得气血直冲天灵盖,不敢想象自己捧在手心的猫猫居然……居然……他都不敢说那几句话。

    那对一个拥有过人天赋的女孩,是毁灭性的打击,毁灭后还被踩在脚底碾了一辈子的侮辱、伤害。

    他“嘭”一拳头捶在床上,“偷孩子的是谁?”

    “刘美芬。”

    宋致远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睛血红,“她现在哪里?”

    安然闭着眼睛,生怕自己眼泪流下来,那种痛苦和仇恨,是刻在骨子里的,“你别管这个,等弄死她的时候我会让你看着的。”

    宋虹晓固然可恨,张怡固然可恨,可真正的罪魁祸首,造成猫蛋悲剧的人是刘美芬,其他俩人可以暂时不死,这一个却是必死无疑的。

    宋致远不说话,血红的眼睛瞪着天花板,片刻后迅速爬起来,“我去看看猫猫。”

    这一去,就是一夜未归。

    安然后半夜睡不着,也趿着鞋子过去,就见宋致远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长手长脚的缩着,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其实眼睛压根没看书,一直在闺女身上,也不知道这个样子多久了,这个傻子。

    安然在他肩上拍了拍,轻轻用嘴型说:“去睡吧,有我在。”

    宋致远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现在却全是红血丝,比在实验室熬了两个通宵还红,他的眸子,是棕褐色的,微黄的台灯印在里头,像两团小小的火苗。

    “对不起。”

    安然一愣,忽然就鼻头发酸,像是一个在沙漠里长途跋涉两天的旅人,忽然看见了清泉,这句“对不起”迟来了五十年,不,是五十六年,宋致远这个王八蛋!

    小猫蛋睡得可香可香啦,不知道爸爸mama守了她一夜,只是第二天起来发现mama居然给她炸了她念叨好几天的油条,金黄色的短胖胖的油条一掰为二,蘸着虾酱那叫一个鲜!关键还一人多了一杯白白的鲜奶,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喝过,后来长大了她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mama我们为什么要喝牛奶呀?”她滋滋滋一口气灌下半杯,多了一圈小白胡子。

    “补钙才能长得高,身体素质才好。”宋致远很平静的说。

    “那我为什么要身体素质好呢?是为了少生病吗?”

    宋致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恨,但面对闺女乌溜溜的眼睛,他的声音又是非常的温柔:“保护自己。”

    小猫蛋故意捏了捏拳头,“我已经能保护自己啦!现在就能啦!”

    宋致远点点头,不说话,可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闺女都不能单独一个人上下学了,要么他送,他要没时间就是妻子送,而放学则是铁蛋等着,或者妻子接,或者黑花接,反正就是不能让她一个人来回。

    是的,养狗千日用狗一时,黑花也能派上用场了。宋致远只是简单的训练了三次,它就知道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声一响就跑去三小门口蹲着,连看门的老大爷都知道这是安文野家的大狼狗。它也不乱叫乱咬,天热找个阴凉的屋檐下趴着,天冷就找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但无论在哪儿它都是好狗不挡道,非常自觉的避开主干道。

    等放学铃声一响,它的耳朵就竖得直直的,成俩小三角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那么多孩子陆陆续续出来,它的眼睛迅速筛选着,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立马就窜上去,抱住小主人就是一阵狂摇尾巴。

    有它陪着,猫蛋直接能横着走了,更别说还有武力值爆表的小石榴,虽然不在一个班一个年级,可她就喜欢来找猫蛋玩儿,学校里的孩子都知道安文野是那个野人石榴的meimei,哪怕她年纪最小,在全是十一二岁孩子的四年级里是个永远只能坐第一排的小豆丁。

    而安然,也花了几天时间搞清楚,刘美芬现在住的地方,是她那叫白香桃的狱友家里,白香桃的丈夫(前夫)是市拖拉机厂履带车间的工人,名叫谢建安。

    谢建安今年四十岁,跟白香桃同岁,人长得相貌堂堂,个子很高,又因为是在拖拉机厂这样的好单位,分到的房子也有好几十平,所以在外头也是个体面人。

    但他最近遇到个不太体面的事儿,儿子刚高中毕业,准备考大学,可这才是恢复高考第二年,考大学的工、农、兵、学千千万,儿子的成绩本来就不起眼,能考上的希望实在是渺茫……要是没恢复高考就好了,凭推荐上大学,他或许可以一试。

    要是考不上大学,等着他的就是招工,可现在回城的知青多如牛毛,每天都有几十人上劳动局门口等工作呢,想要等到一个招工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他现在又还没到退休年纪,想要让儿子顶替他的岗位也不可能,真是想想就心烦。

    还有更心烦的,是妻子(前妻)白香桃,最近老闹着要复婚,他其实压根不想复,因为妻子怎么说也是背着案底的,万一到时候影响到他和儿子怎么办?车间准备提他当小组长了,儿子也正在关键时期,实在是不敢有丝毫差池。

    而他宿舍里,两个女人正在絮絮叨叨拉家常。

    刘美芬十分耐心的帮白香桃篦头发,动作轻柔的把她卷卷的头发从头皮篦到发梢,又轻柔的按压着头皮,按得手指上全是头油,她心里有点恶心。但她得忍着,“舒服吧香桃姐?”

    白香桃闭着眼睛,“舒服舒服,也就你能把我伺候得这么舒坦,才让我在里头的日子过得地主老财似的。”

    知道她看不见,刘美芬脸一冷,你是地主老财,莫非老娘就是你的丫头?转瞬,她又温柔的说:“哎哟,这儿又有几颗白头发呢,全白了,掺在里头也太明显了,看着像是老了几岁……姐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白香桃虽然眼睛还是闭着,但吓得不敢动弹,“哎哟赶紧,赶紧帮我拔了,你说我这头顶咋就这么爱长白发呢?我也才四十岁啊。”哪个爱美的女同志能接受呢,可她那头顶上不知道咋回事,就是爱长白发,发现一次就要让刘美芬给拔一次,拔得多了,那鸡蛋大一块地方都秃了,露出白白的头皮。

    没有头发的遮挡,太阳一晒,那块头皮便红了,远看像一块癞子疮,可她自己看不见,因为每天都是刘美芬帮她梳头。

    刘美芬嘴上答应着,“行,可能会有点痛,姐你等一下,啊。”

    手下用力,“滋”一声,拔下三根头发,“姐再忍一下,还有。”滋滋滋又是几下,拢共拔了十七八根,连着毛囊带肌rou的,竟像是连头皮也给扯下来一样。

    白香桃痛得龇牙咧嘴,但依然没睁眼,刘美芬不动声色的把刚拔下来的一把头发扔到窗外……然而,如果有人看见的话会发现,那一缕随风飘走的头发哪里是白发?那分明是一把黑黝黝的正常的头发!

    你就说吧,这刘美芬得有多坏吧?住着别人的房子不算,还把好狱友都给拔秃了!

    “对了,你刚才说,你那天的芒果卖给谁?”白香桃睁开眼睛问。

    “市总工会一个女干部,好像叫……叫安然,我听附近倒爷说的。”

    “安然啊,你确定连筐子一起给她了?”

    “确定,也怪我糊涂,唉,那天我只想着早点卖完早点回来给你做饭,谁知道她……她肯定是看见筐子里的东西,才说要给我连筐子一起买走的。”

    白香桃恨得牙痒痒,想起那里头的东西,那是她花了老大心力才搞到手的,居然被安然捷足先登她心里实在是气不过。“你说她眼睛咋这么尖,一下就看到我藏在你箩筐里的东西呢?你都没发现她咋发现的?”

    刘美芬慢条斯理的把她头发松了又松,又给她捏肩,“那个人啊,你没接触过,很贪财,也很鸡贼,她肯定是看见你从哪儿来,手里拿的啥东西了,不然咋就这么准呢?黑市上那么多卖东西的她不买,偏偏买走了我们俩箩筐?”

    白香桃心头一跳,要真这样的话,“你说……她会不会知道我是干嘛的?”

    “不好说。”刘美芬蹙着眉头,“她是国家干部,你说会不会是钓鱼?”

    “钓我?”白香桃眉毛一挑,又惊又气,她是坐过牢的,如果因为重cao旧业再次进去的话,可就不是五年那么简单了,少说也是七年起步!坐过牢的,才知道里头到底什么样,有生之年她不想再进去了,宁愿死外头也不要再去那种地方。

    而凡是想要将她送进那种地方的,都是找死!

    她咬了咬牙,“你等着吧,这仇我会帮你报回来的。”

    刘美芬嘴上说着“哎呀人家是国家干部咱们惹不起”“你别为了我给自己惹麻烦”,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六年前就因为没偷到安然的孩子自己惹了一身腥,这一次一定得让她尝尝苦头。

    不过,她心里还有另一个疑问,“香桃姐,那筐子里藏的,到底是啥好东西,你给我透个底儿呗,也让我见识见识?”

    说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个,白香桃是绝对不会松口的,“哎呀你就别问了,肯定是好东西,这一单要是成了咱们吃香喝辣不成问题,我还想把隔壁老赵家的宿舍买过来呢,到时候咱把中间这堵墙打通,造成一个大通间,咱一家子热热闹闹在一起,多好啊。”

    能买下一套房子的,肯定是非常值钱的东西,可惜便宜了那个安然,刘美芬又是心疼又是嫉妒,为什么她总是能运气那么好!

    不过,她还得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抹了抹眼睛,“我都不知道咋感谢你跟谢大哥了,真的,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说起谢建安,白香桃就来了兴致,“唉你说,老谢咋就不愿跟我复婚呢?咱们一个屋檐下住着,外头的人也不知道咱们离婚了,万一哪天知道还不得说咱们不清不楚?到时候连你我的‘表妹’也要名声受累。”

    刘美芬苦笑:“我都这样了,还能有啥名声可言呢?”

    说着,白香桃这种昼伏夜出的家伙,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刘美芬收起脸上的凄苦,看着这么大套房子,里头的摆设,虽然很简单,很朴素,可她知道,这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们真正的家底儿啊,在别的地方……

    那个地方她趁着白香桃不在的时候缠着谢建安带她去过一次,里头的东西哪一样随便拿出去都能卖大钱,黄花梨的柜子,紫檀木雕金蟒的几子,哪怕是一把夜壶,那也是镶金边的……这样的家底儿,对外说法是谢家传下来的祖产,可真正来源……她知道,只是白香桃以为她不知道。

    这个蠢货,以为能瞒住她?还说什么当初进去是因为被污蔑偷了邻居家东西,后来才知道“无意间捡到”的居然是一串价值连城的麝香手串,因为金额巨大,这就成了偷盗他人巨额财物,这才被判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