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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赵玉堇,谁也伺候不了这姑奶奶。 西梁的异景初看惊奇,一路看上几日,颜乔乔便腻了。 西梁的道路都是经年累月踩碾出来的,未经修缮,高高低低坑洼不平,车马就像是驶在风浪里的小舟,时刻都在颠簸。 有时候马车晃得厉害,颜乔乔的右肩便会自然而然地撞到公良瑾身上。 像细小的石子投入池中,一下一下地泛起细微涟漪。 她不动声色地抿着唇,认真欣赏窗对面的风光,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忽而忽而便会碰到他。 公良瑾垂眸坐着,清清冷冷不动如山,只在她扬声唤他“赵玉堇”的时候,微笑着侧眸看她,听她絮叨说话。 颜乔乔自己并未察觉,她碰他的时候不说话,说话的时候不碰他。 这日,车队持续攀向高地,马匹的喘声越来越重,车轮时不时便会向后平平滑出寸许,惹出断断续续的惊呼。 颜乔乔坐在车上也觉得提心吊胆,生怕忽然就连车带马滚下坡。 干脆便下了车。 周遭几乎没有植被,偶尔见路旁有一两株干枯的褐色枯枝矮树,无叶,根系深深探入地底。 山石斜坡上深深浅浅地刻着些划痕,用以防滑。 右侧是石质山体,左侧便是断崖。经年被风沙剥落打磨,如今裸露在外头的山体大块大块地平坦着,略有参差。 相隔几十丈,又是另一座断崖山。 颜乔乔仰头看了看无边无际的蓝天,心中暗想,倘若从天上往下看,这两座巨石山不过就是两块长方形的小石头,石头上艰难地爬行着蚂蚁,时不时脚下还打滑。 她谨慎地走到马车左边,望向对面的断崖山。 视线忽然一顿。 “赵玉堇!”她下意识地喊他。 “怎么了?” 颜乔乔惊奇地指着对面山体中浮出的庞然巨柱,问:“那是什么?” 定晴细看,愈加心惊。 山体边缘坦露那一部分雕梁画栋不过是冰山一角,遵循隐隐约约的脉络可以清晰地看出,整座山中,藏着一座高达数百丈的巨型宫殿。 殿前的台阶高逾十丈,銮柱逾百丈,穹顶广阔,左右几乎望不到尽头。 在无数的岁月中,它被风沙生生淹没,嵌入山体,成为山的一部分。虽然只余少许外部轮廓,仍能看出它曾经的华贵恢弘。 除了庞大到无法住人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缺点。 颜乔乔自上往下望,只觉心神如跌落一般,自巨殿表面一掠而下这样的巨殿,究竟是如何建起来的? “这不过是神明一座废弃行宫罢了。”身后传来冰壶独特绵磁的嗓音,“你们看,那里是穹窗。” 冰壶一面说着话,一面试图不动声色地插到颜乔乔与公良瑾之间。 颜乔乔:“……”什么毛病啊这是。 她挺身而出,将冰壶挤到一旁。 视线相对,寸步不让。 冰壶大怒,用口型对她说:“你防贼呢?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谁稀罕!” 颜乔乔:“……?!”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在嘴上吃过这么多瘪! 好气,气成河豚。 别人不行那是不中用,殿下不行那叫不染凡尘好吗! 遗憾的是这些话绝不能说,尤其不能当着殿下的面说。 颜乔乔默默忍下满腹河豚之气,挤出僵硬的微笑:“所以这个大宫殿是建来祭祀西梁人崇拜的邪神?” 冰壶呵地一笑:“也就是没有神明的可怜国度,会将别人的神明污为邪神。西梁有神,神明的宫殿,自然是神明住过的。” 颜乔乔眉梢微动:“你是西梁人?” 冰壶道:“我母亲是。” 身后有马车夫们在盯梢,颜乔乔也不好再细问关于西梁国师西部瞳的事情。 她认认真真看了看眼前这个五官深邃的大美人,心中暗暗琢磨,不知冰壶要上哪里去给她的檀郎寻药?莫不是也要入西梁都城? 前方领队开始催促。 离开断崖边之前,颜乔乔忽地开口:“谁说我们大夏没有神?” 冰壶面露轻蔑:“嗯?” 颜乔乔微笑:“门神财神灶神土地神文神武神逢考必过神……” 冰壶:“……” 翻过这座老马进三步退一步的陡峭风化石头山,眼前霎时一片开阔。 西梁国都,便在脚下。 兴许是因为西梁国自然风光缺少色彩的缘故,富庶处的建筑便极力补足。 远远望去,整座都城大红大蓝大紫大黄,处处是明艳的撞色。 进了这座城,气氛明显与别处不同。 即便隔着车厢,颜乔乔也能感觉到一道道阴寒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这队车马。 那是掠食者贪婪凝视猎物的眼神。 到了此地,她亦不愿节外生枝,老老实实放好车帘,等待车队驶入此行目的地金血台。 空气中飘浮着浓郁的香。 檀香混合脂粉香,厚重、粘腻、涩甜。感觉像是女子把脂粉抹过了头,不愿洗掉,而是一层一层继续用不同的脂粉颜色往上涂抹弥补,呈现出一张华贵假脸。 胡思乱想一段,马车忽然停下。 公良瑾倾身过来,大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护在怀中,缓缓走下马车。 颜乔乔心脏跳得很快,一路的忐忑,汇聚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