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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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贵妃也这样说。 她不大信得过苏曜,却莫名觉得贵妃可靠。贵妃说他挡得住,听来也并非在诓她。 而若他能挡住朝堂纷争,她就可以安心筹谋自己的事情了。 顾燕时斟酌半晌,沉了口气:“兰月,我去见齐太嫔,你别跟着我了,我很快就回来。” “好……”兰月应得有些迟疑,看一看她的神色,终是没有多言。 . 宣政殿里,朝臣们为了圣誉争得不可开交。 早朝硬生生拖到临近晌午才散,苏曜在群臣的恭送声中步出殿门,走向紫宸殿,姿态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这帮腐儒,真没劲。 若不是贵妃不便到宣政殿,他大概立时便会让她来怼她爹。 苏曜心底揶揄着,无奈地咂着嘴。 烦心事太多,要让小母妃陪他用个膳才好。 这思绪刚在脑海中一过,余光却见一道黑影落在紫宸殿门前。苏曜心觉扫兴,面无表情地走上去,打量他两眼:“林城啊,都快午时了。” 林城一听便知他又想嘲笑他白日里穿夜行衣,却没心思说笑:“出事了。” 苏曜眉心一跳,笑意旋即散去。 他迈进殿门:“进来说。” 林城颔首,君臣二人先后入殿,宫人们皆尽退出。苏曜落座,林城一喟:“几日前在旧都抓了三个人,当是有些用的,臣便命他们将人押来京中。为稳妥起见,皆是分开押解。但头一个人一出城门便遭了暗杀;第二个押出来的派了足足两个百户所押送,途经倾山,又在山谷中遭了埋伏,两个百户所只剩了三个人。逃回来的人说,对方足有四五百人,且下手极为阴狠,招招致命。” 苏曜沉息:“还有一个呢?” “尚在旧都。”林城道,“这是难得的线索,必要严审。但对方势力之大难以摸清,臣也不能为了押此一人,将整个无踪卫都派过去。” “那就让旧都那边先审。”苏曜淡声,“他们如此不遗余力的灭口,可见这三人着实有用,先撬开他的嘴。” “诺。”林城一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此番是臣失职了。” 苏曜摇头:“按他们一贯的手段,本不会让你抓到活口,你能抓到已属不易,不必自责。” 林城没有理会这番安抚:“臣想再亲自去趟旧都。” “不行。”苏曜淡声,下颌微抬,“你若将命搭上,这些事朕还能交给谁办?好好在京中待着。” 林城咬牙,无声地僵持了半晌,只得应下:“臣遵旨。” 语毕他便告退,苏曜倚向椅背,阖上眼睛,恍惚又听到皇长兄在说:“不是真要你报仇,是这样说对你好,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啧。 也不知皇长兄若在天有灵看到他在这样认认真真地报仇,会不会生气啊? 但生气又能怎样。 有本事他下凡来揍他,他倒巴不得。 苏曜咂一咂嘴,自顾自地笑。候立在外的宫人们见林城告退,就入了殿来,张庆生揖道:“陛下,贵妃夫人求见。” 苏曜无声地点了下头,张庆生身边的小宦官忙出去请贵妃进来。 贵妃入殿,福了福,苏曜直言:“听说了?” “听说了。”贵妃神情冷淡,“倒没想到,姑母也变得和父亲一样笨了,真是近墨者黑。” 苏曜失笑,贵妃又说:“臣妾会即刻放出消息,让京中尽知那日原是臣妾邀静太妃去澹荡楼中小坐,陛下不知情,才先静太妃一步去寻臣妾去了。姑母到得太晚,未曾见到臣妾最先进楼。” 他们是一家人,她这样说,会令家中尴尬,在旁人眼中却会极为可信。 “有劳了。”苏曜颔首,沉了沉,“你若觉得难做,朕也可以……” “没什么难做的。”贵妃冷笑,“臣妾从前只觉父亲为人愚钝,不宜为官,却没想过他如今连这等草菅人命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这事若不给他个教训,臣妾对不住祖父。” 苏曜淡笑:“那便麻烦你了。”言毕他就起身往外走,经过贵妃身侧,随口告诉她,“朕去见见静母妃,贵妃……” “陛下别去了。”贵妃黛眉微挑,“静太妃今日去辰景宫,特意嘱咐臣妾转告陛下,无论此事结果如何,这阵子她都该避嫌,不见陛下为好。” 话音未落,苏曜眸光一凛。 贵妃恰好捕捉到这一缕凛色,打量着他,语气中添了点看热闹的味道:“臣妾瞧着,怕不是陛下惹静太妃不高兴了?” 有吗? 苏曜锁眉。 贵妃笑吟吟福身:“臣妾告退。”语毕无片刻停留,就往外退去。 苏曜踌躇了一下,轻哂:“传膳。”又吩咐,“命御膳房备几道牛乳糕点,傍晚送来,朕有用。” “诺。”张庆生欠身,即去传话。 . 午后,太妃太嫔们大多年纪大些,用过午膳多要歇息。这个时辰的寿安宫便格外安静,偶有脚步声匆匆行过,显得格外分明。 “你说的是当真的?”恪太嫔走进齐太嫔的屋子,人未到声先至。齐太嫔闻声抬了下头,示意宫人们退下,轻轻一叹:“我也吓着了。这丫头平日乖巧温柔,真看不出有这等魄力。” “那你什么打算?”恪太嫔眉心紧拧,“若不帮她,不免结怨。可若帮她……这帮了她便是不结怨,这人也用不上了呀!” 齐太嫔点着头,笑了笑:“还是帮吧。” 恪太嫔一滞。 “你我命苦,她又何尝不是?她们这些后进宫的小丫头在先帝那儿遭过什么罪,你也是听说过的。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先帝没了,又要在陛下身边提心吊胆,若换做是我,也会想另谋生路。” “你说得都对,可我们的事……”恪太嫔眼眶一红,“陛下那边……” “会有出路的。”齐太嫔神情淡泊,低下头,声音也轻了些许,“我倒在想,若她这条路走成了,我们来日或许也可如法炮制,寻个由头避出去。” 恪太嫔一愕:“你……当真的?” “有什么不好?”齐太嫔反问,“吾心安处是故乡。与其这样求人留我们一条命,不如自己谋一条生路。从前是我们想得窄了,亏得静太妃年轻,主意多。” 恪太嫔哑然,几度的欲言又止。她终是没再说什么,安静在二人间蔓延开来,若从半开的窗望进去,倒也不失为一幅恬淡安然的画卷。 数丈之外,顾燕时坐在欣云苑中的茶榻上,第一次自己看起了日常开销的账簿。 为着今后,她打算好好攒一攒钱,再将能变卖的东西变卖一些,让手头多些积蓄。 账簿数字繁多,让人头疼。她一读就读到了晚上,连晚膳都没心思用。 如此一直到了天色全黑,兰月终是怕她饿着睡下要不舒服,亲自端了宵夜进来劝她:“姑娘多少吃些吧,看账也不急这一时。” “好。”顾燕时舒气,搁下账册,下意识地望了眼天色。 ——这一望,她却看见窗外月门处人影一晃。 顾燕时心弦顿时提起,忙凑到窗边去细看。果见几名御前宫人正进院子来,是圣驾要到了。 贵妃没帮她带话?还是苏曜连贵妃的劝都不肯听? 她来不及细想,匆匆踩上鞋:“快,帮我把窗子闩上!”她急切地吩咐兰月,自己趔趄着跑向房门,将门紧紧关阖。 如此过了约莫小半刻,苏曜走进欣云苑,抬眸就看到一扇扇紧阖的窗上隐约透出的木栓影子。 他并不意外,轻轻啧了声,步入堂屋,立在卧房门前:“母妃。” 他一唤。 顾燕时不自觉地攥紧了兰月的手,扬音:“哀家睡下了。” “这么早?”他声音含着笑,“正好,朕今日也想早些睡。” “那你……你回紫宸殿睡!”顾燕时一壁回他的话,一壁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房门。她心里涌起一股情绪,极为奇怪地让她贴在了门上,仿佛是不甘心地想离他近一点,又仿佛是怕他强行破门而入,便想将门盯住。 一时之间,她辨不明自己的心思。一股委屈却翻上来,令她声音哽咽:“朝中骂得那样难听,陛下不该来见我。” 隔着门,她听到他轻哂:“母妃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 “你何苦总来招惹哀家!”她忽而喊起来,短短几个字里,似有万千情绪倾泻而出。但也只这样一句,她的语气就又弱了下去,透出道不尽的懊恼与忿忿,“哀家……哀家这太妃当得好好的,不该与陛下有这么多纠葛,日后……”她狠狠一咬下唇,“我们都不要再见了。” 门外,苏曜眉心一跳。 他不自禁地窒息一瞬,几分难辨的慌乱在心底如墨汁入水般散开。 但他很快摒开了这份古怪,戏谑之意重新酝酿起来。 他沉了沉:“真的?” “真的。”她重重点头,笃然的口吻不知是在劝他还是在劝自己,甜糯的声音透出了股说不出的坚定,“本就不该如此,不如悬崖勒马,对不对?” “很对。”他语气温和,竟赞同了她的说法。 顾燕时一怔,明明看不到他,却偏生想到他该是在悠然点头。 又听他说:“朕原也是来道别的。特意带了份牛乳糕给母妃,就当道别的礼了。” ……呸! 顾燕时险些将这个字啐出来。 同样的办法他已用过一次,还想次次得逞? 卑鄙无耻,倒会做美梦! 第44章 谋划 顾燕时稳住心神,从门前退开两步,便离门外的他也远了。 她生硬道:“哀家断不会开门的,陛下请回吧。若陛下愿意等在外面,也自便。” 语毕,她带着三分决绝转身走向床榻。 兰月心惊rou跳地望着她:“姑娘?” 顾燕时不做理会,坐到床边揭开被子,安然躺下,闭上眼睛。 门外,苏曜眉心略微蹙了一下。 眼前所见似与上一次并无什么不同,他却嗅到了一丝说不出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