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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老先生打从出生起就住在柳溪镇,家里房屋倒是颇为宽敞, 就是过于破旧, 房体外都已经裂开了两指宽的口子。 原本方老先生祖上也是颇有家产的, 良田数百亩,铺子十来间,柳溪镇和王楼镇两个镇上都有他们方家的产业,柳溪镇半条街都是方家的。 可到了他爷爷那一代,因不善经营, 家中逐渐潦倒,一代传一代,到了方老先生父辈, 家中产业挥霍掉大半,铺子只剩下五间了,良田也只剩下百十来亩。 后面几个伯伯叔叔为争夺家产,斗得不可开交,而方老先生的父亲,因只一心读书,对买卖之事概不精通,加上又只有方老先生一个儿子,所以最后只分到了柳溪镇上的一处小院和几亩薄田。 到了方老先生这一代,就越发窘迫了。 方老先生遗传了他父亲的性情,温和淡然、与世不争,也是一心读书。 他二十多岁便中了秀才,可后面读了十几年,一直考到四十岁也没考中举人。 在他四十岁那年最后一次参加秋闱,名落孙山后,便没再继续考了。 到现在他五十了,也只是个秀才,是镇上有名的老秀才。 方老先生一生无子,只有三个女儿,皆已嫁作人妇。 早年间,他为了凑钱读书求学,家中的几亩田产,已全卖光了,只剩下柳溪镇上的这间祖宅。 陈员外和方老先生互相作揖见礼后,方老先生便笑着问白小芽:“不知道掌柜的招工有何要求?” 白小芽笑道:“我这只是家小饭馆,能识文断字,会做账就行,没啥大的要求。” “白掌柜你放心,方老先生于算术上颇为精通,他不仅会做文章,九章算术更是学得厉害,放眼整个山桑县,在算数上的成就,没人能超过他。日常生活的运算,他连算盘都不需要,直接心算就能算出来。”陈员外特别热情地解说道。 从进门起,陈员外对白小芽的称呼便从“江娘子”改成了“白掌柜”。 然而白小芽就当没察觉到这一转变,很自然的就应了,也没多说什么。 陈员外个人,表面看着温和,实则脾气很硬。 他这是在明的向陈夫人宣战,他就是要与白小芽来往做买卖。 不管陈夫人怎么想,也不管陈夫人怎么气,他要做的事不会变。 和方老先生谈妥后,白小芽笑着道:“老先生若今日有空,现在就可以留下来,工钱按半月给您算。”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方老先生作揖行了个礼,“容我回去和老母与内子说一声。” 方老先生走后,白小芽看向黄宁:“你也回家与你家里人说一声吧。” 黄宁点点头:“谢谢掌柜的,我回家收拾一番,带上两身衣裳就来。我家虽归属青安镇,但其实离柳溪镇更近,两刻钟的路程就到家了。” * 方老先生的家在柳溪镇东街栖霞巷,到南街很近,来去不到半刻钟。 他去了没一会儿,便过来了,还换了身较新的衣衫,身上不再有补丁。 这是去年秋,他大女儿给他缝的一件新衫子,平日里他都舍不得穿,只有在待客时才拿出来穿。 有了方老先生,江远山也就不用再向夫子告假留在店里帮着记账了。 他回了书院,正儿八经的投入到学习中。 毕竟距离秋闱,只剩下两年多,他若是考不中,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寒窗苦读十载,为的就是金榜题名。 黄宁来得也快,他抱着小包袱,气喘吁吁的跑回店里,额头上都是汗。 他是一路跑着回去,又一路跑着来的,生怕耽误了做工。 而他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只是干净而已,仍然很旧,满身的补丁,衣衫薄得都能看见纱缝。 一到店里,他便去后院的房里放下包袱,迅速到大堂内做事。 他做事很勤快、也很麻利,又极有眼力见儿,见着客人来了,便立马笑着上去迎接。 一转身,他便迅速拿起茶壶给人端茶倒水,茶水倒九分,将满未满,从来没溢出过一滴。 见着客人走了,他立马上前恭送,紧跟着快速收拾碗筷擦桌子。 不仅勤快,他还很用心,记性也很好。 客人点的东西,他从来没记错过,哪一桌哪个人,点了什么口味的米线,额外要了牛rou还是卤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谁要的三鲜米线,谁要的杂酱豌豆,他从没端错过。 对比起头两天,李春花每次都端错,要不是将玉姝长得乖巧讨喜,跟在她娘身后说好话,不知要惹怒多少个客人。 有了黄宁,李春花彻底没了用武之地,江玉红还能帮着端个米线倒个茶。 到了中午最忙的时候,黄宁也没出过错,应付得有条不紊。 白小芽在门帘后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心里越发的欣赏这个少年。 只是也挺心酸,也挺愤懑。 这么一个心思纯正,又勤奋肯吃苦,做事也麻利的人,可惜上天却没给他一个健全的身体。 那些心术不正、偷鸡摸狗又懒又馋,甚至作jian犯科的人,却好手好脚。 她也不是希望那些人就一定是残的,只是觉得上天在赋予每个人的生命和运道时,往往有些不公平。 可这样的不公平,世上太多太多了,并且只能自己奋力从泥潭里挣扎出来,谁也帮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