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小饭馆 第35节

    所以，在阿翩的心里，官mama可是个很厉害的人。

    宋宴倒是一点都不怯，官mama看着虽不大聪明，但却是一脸淳朴，想当年林家遭受灭顶之灾，是官mama护着顾念溪逃了出来，可见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您就是官mama了吧？您说的没错，保宁长公主正是我的母亲，这院子也是她当年的陪嫁之一，不过她已经去世十来年了。”

    官mama呆呆“哦”了一声，在广阳呆的久了，对这些权贵也挺怕的，更觉得自己和这毛头小子没啥可说的，扯着嗓门喊道。”姑娘，阿魏，我来了！”

    第94章 驴打滚

    灶屋里的阿魏平日里都是独挡一面的，可有顾念溪在，她也就沦落到当帮厨了，如今她正往灶房里塞柴火，姑娘正做着葱爆牛蹄筋，这道菜就是要讲究火候大，蹄筋才能烧的烂，烧的入味。

    她眨了眨眼睛，嘀咕道。”我怎么听到我娘的声音呢？”

    说着，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她娘也就是官mama了，官mama身体不太好，这个点应该在广阳吃午饭了，她肯定是吓坏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又是一声嘹亮的声音传来——姑娘，阿魏，我来了！

    正站在灶台跟前顾念溪手抖了一抖，因为……她好像也听到了官mama的声音。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带着恐慌，顾念溪还未来得及说话，官mama就已经推门进来了，喜滋滋道。”姑娘！阿魏！”

    顾念溪还算镇定，面对着冲过来的官mama喊了一声——官mama，您怎么来呢？

    她还算是镇定，阿魏吓得脸都白了。

    官mama一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因路程赶得急，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几根，抱着顾念溪不肯撒手，“姑娘，你瘦了，脸色也没之前好看，肯定是太忙了。”

    说着，她看着一脸惨色的阿魏，道。”你这丫头怎么胖呢？是不是一天到晚净知道偷懒？”

    她一手抱着顾念溪，一手攥着阿魏的手，是左看右看都看不够，“这几个月啊，我是吃不下睡不着，你们说要我在广阳安心养病，可你们不在，我这病怕是一辈子都养不好，身体哪里比得上之前？还日日做噩梦，梦到你们在京城受人欺负了，特别是姑娘，生的美，被那些歹人惦记上了。”

    说着，她更是笑眯眯道。”所以我一琢磨，就过来京城了，路上的确是累了些，可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哪怕这一路是趟刀子过来我都觉得值了，我见铺子的生意好得很，正好我也能过来帮帮忙，外头那胖乎乎的姑娘好像忙不过来……”

    官mama本就是个喜欢说话的，如今见着她们两个舍不得撒开手，恨不得把积攒了几个月的话都道出来。

    她说的倒是起劲儿，可顾念溪却是忍不住朝外头瞟。

    宋宴还坐在外面？

    官mama虽憨憨地，不太聪明，哪怕能搪塞个一两天，但过上几日，等着官mama缓过神来，官mama肯定会问的，哪怕官mama不问，那些话……迟早会传到官mama耳朵里去的。

    该怎么办？

    官mama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到jiejie，第二个愿望就是她能找个好人家，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如今给人当外室，便是这人是天王老子，官mama一样也不会答应的。

    官mama正说在兴头上，见拿着锅铲子的顾念溪时不时朝外头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扯了扯顾念溪的袖子，“姑娘，外头那人是宁国公府的世子爷吗？他怎么坐在院子里？他还说这院子是保宁长公主的……保宁长公主已经去世了吗？”

    “啧，保宁长公主多好的一个人呀，还记得那年饥荒，保宁长公主变卖了好几处宅子去换了米粮给灾民，不少人都说她就是观世音菩萨转世，长得美，心肠又好，她可不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吗？生的儿子也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好看……”

    官mama讲话向来如此，没什么章程，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东扯西拉的。

    但顾念溪听着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官mama来了，真好。

    可她转而一想，知道就连向来粗枝大叶的官mama都起了疑心。

    阿魏更是心里有鬼，手上抱着的柴火全掉在了地下，一张脸上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

    知女莫若母，官mama冷声道。”姑娘？”

    她脸上已经看不见什么笑意。

    顾念溪已经掌握了对官mama的办法，见葱爆牛蹄筋已经好了，将喷香的蹄筋盛到盘子里，笑着挽着她的手，“我们这不是才见面吗？mama急什么？您一路上怕是饿坏了吧，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不着急，您都来了京城，晚上多的是叙旧的时候！”

    官mama点点头。

    顾念溪想着官mama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又爱吃甜的，所以给官mama做了木薯丸子酒酿，粉蒸rou，凉拌五丝好几个菜。

    官mama不比阿魏似的在厨艺方面颇有造诣，自顾念溪和阿魏长大后就是她们俩儿掌勺，她见着自己在厨房帮不上什么忙，则出去院子里歇着了。

    这下可好，宋宴与官mama四目相对，怎么看怎么尴尬。

    官mama怎么瞧宋宴怎么觉得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她又有点说不上来，只巴巴盯着宋宴看。

    这人长得还是挺俊朗的，广阳那十里八村就没这么俊的小子，眉目端正，五官俊朗，更难得的是整个人浑身带着一股子贵气，这样的人就算是身上披着麻袋，瞧着也是和寻常人不一样的。

    她见着宋宴端起茶盅，忍不住在心里咂舌——我的乖乖哟，这世家子弟喝起茶来都是这么好看！

    反观宋宴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位官mama看一会儿就行了，怎么还盯着他不放？

    不过念及官mama是顾念溪的乳娘，他也不好说什么，见阿魏一脸苦大仇深地送了些山楂，蜜瓜和糕点出来，将洗好地果子往官mama跟前推了推，“官mama尝尝看京城的驴打滚，这些是在广阳吃不到的，味道不错，我祖母也很爱吃这家的驴打滚。”

    他一眼就瞧出官mama爱吃甜的，自糕点端上来后，她这眼神就一直落在驴打滚上头。

    不过也是，老人家大多都是爱吃甜的糯的。

    官mama依旧对他是满脸戒备，可还是拿了一块驴打滚放在嘴里，嗯，还是这个味儿，一点都没变，又软又糯，好吃，在广阳好吃的也不少，特别是姑娘长大后善厨艺，可以说是什么好吃的都有，可唯独只有北方才有的驴打滚叫她念念不忘，京城的驴打滚更是尤为好吃。

    五六块驴打滚下了肚，官mama又喝了两盅顾念溪调的两碗奶茶，这才开始试探道。”宋世子怎么会过来吃饭？这么小的铺子您也瞧得上？像宁国公府这样门第的府邸，不是养了一群厨子的吗？”

    宋宴笑着道。”我们府上是养了不少厨子，但没有一个有顾姑娘这样好的手艺，想必mama您也看到了，这还没到饭点，外头已经坐满了，可见顾姑娘手艺了得。”

    顾姑娘？

    嗯，对这个称谓，官mama是很满意的，若这人真的与自家姑娘有什么关系，是断然不会喊这一声“顾姑娘”的。

    没了戒备，官mama则开始与宋宴开始闲话家常起来，她已离京多年，当年知道的事情不少，如今时隔十来年再次回京，京城的天儿已经变了，特别是听说魏家成了承恩侯府，还出了一位皇后，惊讶不已。

    当年他们林家鼎盛时，这承恩侯夫人给姑娘她娘提鞋都不配了！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还有从前她听姑娘她娘说起过，先皇并不疼爱窦太后所出的小儿子，喜欢云太妃所生的儿子……如今怎么又是那个最不受宠的小儿子继承了皇位？这京城里的一桩桩事儿啊，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当年她带着顾念溪与阿魏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对这个地方虽有感情，但更多的却是惶恐，毕竟按照当年先皇的旨意，她们几个……也都得掉脑袋！

    第95章 葱爆牛蹄筋

    官mama心里是五味杂全，只觉得京城还是那个欣欣向荣、繁荣昌盛的京城，可又不是当初那个京城。正惆怅着，顾念溪就端着饭菜出来了。

    平日里宋宴过来都是与顾念溪一块用饭，可今儿官mama来了，自然得一道儿的，阿魏那也得一道，官mama很喜欢憨头憨脑的阿翩与老实本分的满春，只招呼着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

    所以，一个不大的石桌坐满了，放在中间的那一道葱爆牛蹄筋是格外引人注意。

    牛蹄筋想要烧得好吃并不简单，太软太硬都不好吃，软了没有嚼劲，太硬了那更是咬不动，顾念溪先把牛蹄筋卤过，接着再下泡椒，花椒，蒜片，水芹菜，紫苏叶，大葱爆炒，并没有加入过多的调料，最后要出锅之前浇一勺子卤汁进去，又滑又嫩，软硬适中，香气扑鼻。

    宋宴在吃食上虽不大挑剔，但却并不习惯与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的，特别是官mama见就他这一个外人，一个劲儿给他夹菜，忍不住劝道。”世子您多吃点，瞧您，多瘦啊，又不是姑娘家的，要那么瘦做什么？这男儿家的就是该长得壮实些才好，这样以后您的夫人才会觉得踏实。”

    就将才的一番谈话，她已经知道宋宴并未娶妻，若不是宋宴身份太高，只怕她就要起了做媒的心思来。

    年纪大的妇人就有这个通病，见到那些好姑娘好儿郎就存了这般心思。

    真的？

    宋宴常年在练兵场cao、练，长得并不算胖，可衣裳一脱，却是满身的腱子rou，紧实得很。

    他下意识看了顾念溪一眼，心中只觉得官mama是照看着顾念溪长大的，官mama之所以这样说莫不是因为顾念溪喜欢长得壮硕的？

    想及此，宋宴面对着官mama一筷子接一筷子往自己碗里夹的菜，也觉得可以接受。

    顾念溪见他如此，脸上难掩惊愕之色。

    阿翩可是从吴光嘴里听说过宋宴这人是极爱干净的，就连冬日都是要日日洗澡的，在外吃饭，旁人给他夹菜一律都是拒绝的……可如今宋宴不仅吃了官mama夹给他的菜，还笑眯眯地说好。

    这一顿饭吃的是尴尬至极，就连一向看见rou就眉开眼笑的阿翩都吃的索然无味。

    当然，官mama和宋宴并未觉得任何尴尬，官mama是不知情，但宋宴……顾念溪只认为他从小见惯了大风大浪，脸皮太厚，所以导致他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

    等着宋宴离开后，连个陪着官mama说话的人都没了。

    阿魏倒是聪明，只道。”娘，姑娘，我去找叶老板对下明天送过来的菜，估计会晚些回来。”

    叶老板是平日里给他们送菜的菜贩子，因顾念溪是他的大主顾，不用顾念溪他们吩咐，每日都会过来好几趟。

    顾念溪晓得她这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阿翩与满春也下去了。

    顾念溪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竹床上靠在官mama身上，撒娇道。”……mama您可算是来了，这几个月我与阿魏可担心您了，虽说咱们有写信，可一来一回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们生怕您在广阳出了什么事儿，您来了京城，真好！”

    官mama听了，笑得嘴角都咧到腮帮子去了，替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道。”我也担心你们咧，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京城水深得很，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我怕你受别人欺负……”

    说起这话，她声音都哽咽了。

    顾念溪酝酿好的话到了喉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将官mama搂的更紧，她晓得因为jiejie丢了，这么多年官mama一直活在自责之中。

    犹豫了好久，她终于还是开口把她与宋宴之间的事和盘托出，最后见官mama嘴张得大大地，恨不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忙道。”……mama，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性子您是最清楚的，我敢打保票我与宋宴真的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至于我的名声，您就更不用担心了，等找到jiejie以后咱们就回去广阳……”

    话虽这样说，官mama的眼泪却是簌簌落下来，那叫一个泣不成声，“杀千刀的宋宴，真是个黑心肠的，居然骗我们家姑娘给他当外室，我可怜的姑娘呀……”

    她全然忘了，半刻钟之前她对宋宴是赞不绝口。

    已回到宁国公府的宋宴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隐约也猜到了这个时候是谁在骂他。

    如今不管顾念溪怎么解释，官mama依旧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怏怏的，女子的名声大过天，在庄子上，曾有个醉汉与一个寡、妇说了几句调、戏她的话，当天晚上那寡、妇就跳河自尽。

    虽说他们没打算在京城定居，但万一以后姑娘的夫婿有京城的亲戚怎么办？

    纸包不住火。

    夜里躺在床上的官mama是辗转反侧，甚至已经想到有朝一日姑娘被休弃，孤儿寡母几个流落街头，千夫所指的画面……她是流泪到天明，明明是休息了一夜，却比昨日更加憔悴。

    翌日一早，官mama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阿魏见着官mama就绕道走，昨晚上，她娘揪着她的耳朵狠狠把她骂了一顿。

    顾念溪见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原本想劝劝官mama的，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官mama眼泪就掉了下来，“……姑娘，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都怪我！姑娘家的想在京城立足本就是不是简单事儿，你还要想找到大姑娘，不找个帮手怎么能行？宁国公府世子……还挺好的，宁国公府的那个老夫人也是个好人，我都听说过的……”

    话虽这样说，可她的眼泪却是越掉越厉害，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顾念溪忙替她擦了眼泪，“mama，没事儿的，等着找到jiejie咱们就回去。”

    她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当年被抄家时，她只有三岁，对于祖父和父母早已没了印象，这十几年来陪着她的是官mama，在她心里，她早已将官mama当成了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