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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朗点点头,此刻他的内心完全被对母亲的感激所充满。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去想过,母亲在父亲去世到认识继父的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亏得你那会儿已经上初中了,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毛娃。唉,想起以前单位里有个大哥,孩子还在上幼儿园呢,老婆就突发急病走了,也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比我辛苦多了。还有我一个老姐妹……”思念意外去世的丈夫时,苏母总是会用比自己更加不幸的案例来自我安慰。 苏朗没有打断母亲的回忆,尽管他对之后的故事更加好奇。他只记得自己刚上高中的那个暑假,母亲有些犹豫地带自己见了张叔第一面。 又是一番家长里短,苏母终于说到了苏朗此时最感兴趣,彼时却未曾想去了解过的内容。 “后来单位里一个大姐给我介绍了张叔。他离过婚,结婚的时候和他前妻约好了要丁克,结婚一段时间,前妻又后悔了。只是张叔依然咬定不放口,前妻就离婚找了别人生了孩子。我带一个男孩子二婚困难,毕竟让哪个男的养别人的儿子,谁都会有些膈应。但那大姐跟他是一个小区的邻居,说他不在意,反正你已经十来岁了,不需要他花费太多精力帮忙养育。” 苏朗点点头。传承自己的基因是生物的本能,大部分人都不会甘愿为别人养孩子。 “我听着也觉得不错,跟他见了几面,觉得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人到中年,一个人生活真的挺累的,就跟他搭伙过日子吧。后来你也知道,我让你们见了一面,他倒也没怎么露出嫌弃我有个儿子的神色,我就是这样慢慢落入他的圈套的。” “圈套?”苏朗瞪大了眼睛问道。 “没错,唉……”苏母重重叹了口气,又自责起来,“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特别温柔,嘴上也一直说不介意你这个儿子的存在,只是不可能像亲生父子一样亲密,这我倒一直没觉得有问题。可是回想起来,他同时也在不停给我灌输,儿子已经大了,可以慢慢让他自力更生了,我和他的小家庭才是最重要的云云。” 苏朗内心觉得这话说的也不错,小家庭中的夫妻关系是最核心的。但是想必母亲想说的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于是他没有反驳,静静地听下去。 “后来,跟他的关系趋于稳定,他又开始从各个方面打压我,贬损我。比如,他自己工作条件很好,嫌我在厂里食堂做饭的工作待遇一般,没有晋升空间,可他又说我既然都掌握了不少做饭的技巧,不如开个店自己创业,他还可以把自己闲置的门面房送给我开店,还动用一部分存款帮我开业——”苏母顿了顿,一脸讽刺或自嘲的神情,“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蒙受了他多少恩情呢!” 苏朗对这件事也有印象。当时他上高中不久,原本在厂里食堂已经当上负责人的母亲,忽然宣布从厂里辞职,放弃了这一份薪水和稳定程度对于母亲这样一位高中毕业的中年妇女都还算合适的工作,改自己创业开了家甜品店。 彼时的苏朗还觉得,母亲找了个好归宿,经济和生活上都没了压力,想要追求自己喜欢的事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这番事业还是继父软磨硬泡劝出来的。 而且,在一段亲密关系中极尽打压之能事,这样的情感cao控行为用母亲可能不知道的一个流行词来说,就是“PUA”,依靠贬损受害一方的能力甚至人格,摧毁他们的自信心自尊心,进而对自己逐渐言听计从,甚至做出极端行为。 母亲虽然没有做出极端行为,但继父吹了那么多“男孩子大了该自立自强”的枕边风,也让母亲时常陷入“我对儿子的投入是否过多,以至于伤害到了继父”的自我怀疑,进而逐渐疏远自己的亲生儿子。 想必这也是继父潜移默化情感cao控的结果之一。 “妈,我记得甜品店的生意还可以呀,你做甜品受到了不少年轻小姑娘的青睐呢。”但苏朗有些不解的是,记得开店那会儿,母亲也还挺开心的,成就感满满。自己周末回家,母亲还会略显骄傲地在自己面前夸耀,新开的店没多久,就吸引了在附近工作的一批工薪族成了常客。 为什么甜品店会成为母亲看透继父人品的□□呢? “唉,说来话长,我先慢慢跟你唠叨。反正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对我的态度一直是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让我自责地思考自己的行为还有什么可以改善的地方,然后他的甜枣已经抛出,我就会不自觉地依照他的建议去做。”母亲又顿了顿,神色愈发严肃,“包括……用你爸爸的抚恤金扩张店面、开分店。” “所以,他的目的是图谋爸的抚恤金?”苏朗觉得自己的拳头都有些硬了。当年他父亲意外身故,完全是厂子里的安全监管没有到位导致设备老化导致的,抚恤金、丧葬费赔了五十几万,放在十几年前物价尚未飞涨的时期,也算挺高了。 苏母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苦笑着:“他要是光是指望让我把抚恤金投入小店也就算了,毕竟这是我和他一起经营的产业,我们都有份。可是朗儿仔啊,你知道么,这种心口不一的人,为了他龌龊不敢见人的利益,心思竟然缜密到这种地步!要不是我几个月前偶然认识了他前妻,我真是……” 说到这儿,苏母的情绪又激动起来,重重咳嗽了两下,苏朗只得轻轻拍着母亲的脊背,让她尽量平静下来:“妈,我叫服务员倒点茶吧,你慢慢说,别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