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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罗燕的声音,季星临熟悉。 迈出去的脚步生生顿在半空,若不是池树拽了他一下,他可能会被厢门直接夹住。 眼前浮起漫无边际的冷光,惨白、刺骨,腿有点儿软,季星临强迫自己站住、站稳,脊背绷得笔直,像铸着钢条。他推开池树的搀扶,慢慢走出电梯。 罗燕哭得崩溃,嗓子彻底哑了,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小护士急忙去扶她,走廊里乱成一团。主治医生和季星临有点儿私交,看见他走过来,立即迎上去,低声说:“两点三十分走的,节哀。” 星曜,只比他小了两岁的小星曜,刚刚过完十五岁生日的小星曜,在床上躺了近十年,没看过大海,也没见过长城,就这样草草地睡着了,再不会醒过来。 季星临睫毛低垂着,像是回不过神,池树代他向主治医生道了声谢。 说话的工夫,张姨看到季星临,她咒骂着扑过来,扬手要打,池树连忙将她隔开,走廊里乱上加乱。 罗燕一直在边哭便喊:“我的儿子,我的星曜。” 那些声音近在耳边,又好像隔得很远,季星临有点儿听不清,他放轻脚步,走到罗燕身边,在她面前蹲下去。 罗燕眼神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抬手就是一巴掌。季星临不躲不闪,被打得侧过脸去。 罗燕双目通红,里面带着鲜明的恨,她已经骂不出来了,抖着手连甩了季星临两个耳光。可惜她浑身无力,耳光抽在脸上,几乎没有声音。 池树冲过来要拦,被季星临推开了。 季星临看着罗燕,眼睛如深黑的山脉,他说:“你是我爸爸的妻子、星曜的mama,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亲人,以后我会照顾你。” 罗燕捂着脸,放声痛哭。 季星临站起来,问一旁的护士:“我能去看看我弟弟吗?” 护士点点头,把他领到一个阴冷的小房间。 贴墙的地方有一张床,星曜躺在上面,白布一直盖过头顶。 卧床十年,季星曜早就瘦得不成样子,白布贴在身上,勾出身形,像一截枯瘦的树枝。 季星临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他没敢揭开蒙脸的白布,只是俯下身去,在星曜耳边说:“放心吧,哥哥会照顾罗阿姨的,你放心……” 季星临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爸爸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贴在爸爸耳边,说:“你放心,我会照顾星曜,我会照顾他……” 可是,他谁都没有照顾好,他害了星曜一辈子,他让爸爸至死都在难过。 都是因为他,全是他害的。 泪水在那一刻涌上眼眶,季星临狠狠咬住嘴唇,咽下了所有哽咽和哭泣。 〔135〕 时小多在小区门口站了半宿,脸上化着妆,情绪却是低落的。当着保安的面,时遇没多问,打开了副驾驶那侧的车门,时小多低头爬上去。 时遇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时小多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挑眉道:“发生什么事了?要聊聊吗?” 时小多觉得眼角有点儿痒,她化着妆呢,不能揉,抽出纸巾按在上面,轻声说:“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等我弄明白,我会告诉你的。” 时遇点点头:“好。” 睡觉前,时小多再次拨打季星临的电话,依然关机。她忽然害怕,打开电脑刷了一遍本地新闻,没看到有关车祸或是恶性事件的报道,才略略放了心。 关上电脑,时小多打开微信,给季星临发了条消息:“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绿色的对话框悬在屏幕上,一直没有回复。 时小多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无奈。 一直以来,都是她跟在季星临身后,追着他跑,他似乎从没想过停下来等等她,或者回头看看她。 就好像,她不在他的世界里,也不在他需要顾虑的范畴之内。 夜里失眠,早上就起得迟了,时小多是踩着预备铃进教室的,第一眼先看向季星临的位置,空的,没人。 迟到了?还是旷课? 时小多又忐忑起来。 一个上午季星临都没出现,化学老师来上课时把董云叫了起来,问她知不知道缺席的那位是什么情况。董云摇头说不知道,化学老师叹了口气。 时小多跟着叹气。 放学铃声一响,时小多第一个冲出教室,打车直奔蓝田居。可她没见到池树,也没见到季星临,只看到一扇紧闭厚重的卷帘门。 蓝田居没营业。 时小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隔壁店主那里要到了池树的家庭住址,一路找了过去。 站在池树家门口敲门时,时小多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冰凉冰凉的,几乎没有血色。她将手掌握成拳头,压住那股自心底涌上来的恐慌感。 来开门的是个坐轮椅的女人,皮肤很白,气质娴静。时小多刚报上自己的名字,女人就笑了,她推着轮椅向后退了退:“快进来吧,小临跟我提起过你,他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136〕 季怀书是个精致的女人,家里也收拾得整齐干净,地板茶几俱是一尘不染。她给时小多倒了一杯柠檬水,然后推着轮椅进了另一间屋子,再出来时膝盖上搁着一个纸袋。 季怀书将袋子递给时小多,笑着说:“打开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