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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修仙大佬迎娶的凡人 第77节

    除此之外太阴宫中还有过去两百多任太祝的档案,七千年来两百多任太祝有善有恶,更不乏庸碌之辈。阿箬不知道自己的转世是哪一个,或许也是尸位素餐、浑浑噩噩的那一批也说不定。

    可是……

    可是云月灯曾经许下愿望,说是生生世世都愿为了人族而死。所以每一世她的转生,一定都不平凡。

    如果阿箬不是云月灯的转世,她一定会敬佩这个女人,然而身为云月灯的转世,她只感觉疲惫。

    先别提她愿不愿意救世了,她连怎么救世都不知道。就比如说现在妖族与修士混战,殃及人类,难道是要她主动跳出来对着开战双方大吼:你们别打了,要打就先杀了我吧!

    想不通出路的阿箬颓然的倒在藏经阁的书海之中,任由竹简将自己掩埋。银发聆璇在这时出现,拨开了盖在她脸上的木牍,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箬盯着他剔透而华丽的眼睛,“你能看穿皮相之下的魂灵么?”

    “能啊。”他轻轻说。

    “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告诉我,之前两百多任太祝,那些是我的前生么?”

    “知道这个对你有什么意义吗?”银发聆璇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你是打算效仿?还是想要用她们给自己增添压力?省省吧,你已经够累了。”

    阿箬没有回答,却是一直攥着他的手不曾松开。

    银发聆璇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叹息道:“就这么和你说吧,前任太祝,便是你的前世。”

    “她?”

    “是不是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丢人?她和皇帝斗了一生,最终死在天衢阁主的手中,死时还连累了整个家族。她也拥有着云月灯的魂魄,然而她不是英雄,最终只能作为落败者被挤在史册的角落,背负千载的嘲弄与怜悯。”

    阿箬久久无言。前任太祝月长明的生平实际她早就在藏经阁中读过了,的确是糟糕的一生,和万丈光芒的云月灯比起来,月长明简直就是月亮上的阴翳,是可怜可笑的耻辱。

    “那么你呢?你是怎样看她的?”阿箬其实想问银发聆璇的是——他是否也觉得月长明丢人。如果她活成了另一个月长明,他又会如何看她?

    “我很喜欢她。”银发聆璇却这样答道。

    “我很喜欢她。”银发聆璇重复这句话,目光落在了阿箬身上,他们久久的对视着,银发聆璇的声音温柔苍凉,“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为了她而死。”

    阿箬一愣。

    “你不用再找聆璇的另一只眼睛了,因为他是真的不在了。月长明死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破碎了。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为了你去死。”

    阿箬豁然站了起来。

    银发聆璇这句话显然不是玩笑,但正因为其郑重,所以反倒叫阿箬无所适从。

    她该欣喜于他愿意为了她而交付性命吗?

    她需要他的命吗?

    她凭什么得到他的命?

    她脑子里呼吸乱想着许多事,不知不觉讲就走出了藏经阁。侍女问她想要去哪,她发了好一会的呆,说:“去见太上皇吧。”

    不能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太祝,也不可以像月长明一样丢了自己的性命。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

    侍女前来禀告阿箬说,太上皇不在秋蝉宫,今日一早便去了紫清殿。

    紫清殿那是天子的居所,太上皇和天子之间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好,她去见那个小皇帝做什么?

    而且足足一个上午,她都没有从紫清殿出来。

    阿箬其实对皇家那点破事没多少兴趣,听人说太上皇是因为天子并非她亲生所以不喜欢他,但这对阿箬来说都不重要。然而在听说太上皇忽然驾临了紫清殿后,她忍不住心头一动,对侍女说:“我们也去紫清殿。”

    以她太祝的身份,出入宫禁是很自由的事。她想要去拜访皇帝,甚至不必提前打招呼,直接乘轿辇过去便是了。侍女们按照她的吩咐为她准备好了太祝出行的仪仗,然后将她送到了紫清殿门前。

    今日的紫清殿有些古怪,门前居然不见侍卫与宦官。只有太上皇从秋蝉宫带过来的侍从守在殿外,他们在见到阿箬之后露出了惊慌之色,为首的女官谄笑着上前,便要阻拦阿箬。

    他们如果不阻拦还好,上来一拦阿箬更加觉得情况不对劲。打了个手势,示意望春汐解决掉所有试图挡住她的宫人,阿箬自己则快步走到了殿门前。

    她听见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接着传来的是责骂声。女人尖利的咆哮简直如魔音灌耳,阿箬认出了那是太上皇的声音,“你这个孽障!瞧瞧你都你做了些什么!”

    阿箬皱眉,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掺和进皇族的家事之中。

    “如果不是我的儿子死了,你又怎么有资格做皇帝!”太上皇还在继续叱骂着,“你个卑贱、肮脏的贱种,你就不配穿上这一身龙袍,踏足于我然渟氏的宫殿之上!”

    好歹也是做过女帝的人,怎么出口如此粗俗?阿箬心想。

    “好啊,你还敢反抗是么?那不如我直接杀了你!反正你也没有资格做这皇帝,我杀了你——”

    女声愈加凄厉,伴随着怒吼传来的,竟真的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阿箬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臣拜见陛下——”她揖身行礼,装作自己只是前来朝见皇帝的无辜之人。

    抬头那一刻,她愣住了。

    皇帝狼狈的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太上皇则凶神恶煞的用剑指着他,眼看就要一剑刺穿他的胸膛——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事情是:紫清殿内的皇帝,有着一张与阿箬同胞弟弟一模一样的脸。

    “阿梧、阿梧?”阿箬惊讶的喃喃。

    这必然是她的弟弟,绝非什么巧合。因为就在二人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年轻的皇帝匆忙低头,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如果他不认识阿箬,何必如此掩耳盗铃?

    第142章 昏君

    “太祝大人。”崇嘉上皇回首看向阿箬,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为人臣者,前来拜见天子,向其述职, 与其议事,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阿箬扬起唇角,悄悄在衣袖擦干了掌心的汗。

    “太祝大人之前见过陛下?”崇嘉上皇未能听清楚阿箬方才的喃喃,但却敏锐的觉察到了阿箬神态间的异样。

    与此同时, 倒在地上的天子朝阿箬递来了焦急且惶恐的眼色, 意思是让阿箬千万不要说出实话。

    阿箬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天子脸上挪开,轻笑着说:“见过见过,自然是见过的。早些年勾吴国翁主进京, 我随侍其身侧, 远远地拜见过皇帝。就算不曾凑近去瞻仰陛下之容光, 我对陛下也是满怀着敬意的——很奇怪么?九州之内的百姓,谁人敢不敬天子不爱君父呢?”

    崇嘉上皇稍稍和缓了脸色,却是仍然用剑指着小皇帝, “只可惜我这个庸碌的后辈行事浑浑噩噩,上愧祖先、下愧黎民, 既不堪为君, 也不配为父。”

    “上皇此话怎讲?”阿箬忙问。

    崇嘉冷哼,“太祝大人一定很是奇怪, 我既然已经禅位,搬去秋蝉宫颐养天年, 为何还要频频插手政事?天子虽是我晚辈,但既为九五之尊,我也需待他客气才是。只可惜,这莽撞小子犯了大错, 我不得不对其严加管教——太祝大人先别忙着反驳,不妨听听这昏君都做了些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竟与妖邪为伍,几次三番试图害死太祝你。”崇嘉上皇斜睨着阿箬,眼中有狠厉阴冷的神情流动。

    “陛下为何要杀我!”阿箬惊讶到下意识的拔高了音调。

    如果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的君王,她最多只会疑惑,但不会有多惊慌。然而现在崇嘉上皇却说这个有着她弟弟容貌,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她弟弟的少年想要杀她,这简直就是天下最滑稽的事情。

    “这就得问问这昏庸小子了。”崇嘉上皇用剑挑起天子瘦削的下颏。

    这是一个极其侮辱人的动作,少年浑身都在发抖,却是一声不吭,只狠狠的闭上了眼。

    阿箬与自己弟弟的容貌是有相似之处的,就比如说他们的眉眼、他们的面部轮廓、他们皱眉时的神态。如果崇嘉上皇眼力再好些,联想的能力再强些,说不定就会发现阿箬与小皇帝之间的关系——又或者她其实已经发现了,但她就是故意不点明,为的是慢慢磋磨阿箬。

    少年始终闭口不言,之前崇嘉上皇说他有意害死阿箬的时候他不为自己辩解,让他解释自己行为的时候他亦是一言不发,就好像是个哑巴似的。

    上皇并不是什么慈爱温和的长辈,耐心被耗尽之后当即抬脚给了少年恶狠狠的一踹。阿箬尚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弟弟,然而看着他被这样对待,依旧心中一颤。

    紧接着崇嘉上皇做出了一件让阿箬更为惊慌的事情来,她竟是再度抬手,直接将长剑捅进了少年的心窝。

    少年闷哼了一声,因痛苦而皱紧了眉。

    阿箬冲上来推开上皇,“您这是在做什么!”仓促之间她只能用自己银白色的衣袖去堵住少年胸膛上的伤口,连怎么包扎都忘了,“这可是皇帝,太上皇您难道要弑君么?”

    太上皇漠然的用一旁垂下的丝帐擦拭剑上的血渍,就好像她刚才刺伤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木头、一只布偶,“弑君?不就是弑君么,你以为我会在乎?只要我还活着,上洛城内我便是君。这小子又算什么。”

    崇嘉上皇抖动长剑,剑光耀眼如闪电,而后她收剑回鞘,动作潇洒,像极了阿箬曾经见过的那些剑修——看样子她的确是天衢阁主的养女,还是备受宠爱的那种,否则也不会学习剑修的招式,以一个五十岁的老妇之身,挽出漂亮的剑花。

    “之前我与太祝说过的那些话,还望太祝慎重考虑。我真心实意的招揽太祝,不要让我等太久。这上洛城中的局势你应当看得清楚,与其守着一个注定要被废去的昏君哭哭啼啼,不如早日站到我的身边来,也省的沾上一身的血,污了衣裳。”

    “……上洛城的局势我并不是很清楚。”就在崇嘉上皇即将离去的时候,阿箬冷冷开口。

    在短暂的慌乱过后,此时此刻的她差不多已经冷静了下来,冷静到可以心平气和的一边撕下自己的衣袖为少年包扎,一边从容的发问:“上皇之前告诉我,说这天下需要一股强有力的势力来稳定。修士既然有着比凡人更长的寿命也更强的实力,他们理应成为人上人。可是现在各地灾祸四起,流民纷纷涌入上洛,天衢阁又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崇嘉上皇坦然的答道:“他们这些仙人所做的事,岂是我等凡辈可以任意揣测的?”

    “那么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您的子民惨死?”

    “人总会死的。”太上皇以一种淡然的态度回答:“九州之内有成千上万的人,每一天都有人死去,老死、病死、饿死、冻死、或是因意外死亡。我能阻止么?我如果能,我便是神了。”

    她回首,对满脸惊愕的阿箬说:“既然灾祸四起是因为妖,把妖杀了就是了。等到妖什么时候被杀完了,天下自然就安定了。你该不会是指望我,或是指望我指挥军队去杀妖吧,做不到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天衢阁,阁主会带领着他的弟子还我们一个太平清净。”

    “被无辜波及的百姓该怎么算?”阿箬怒不可遏。

    “算他们命不好,让他们下一世记得投好一些的胎。”

    有一股轻柔的力道拽了拽阿箬的衣袖,阿箬低头,看见少年朝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阿箬意识到现在不是和崇嘉上皇撕破脸的时候,于是闭口不再多话。

    上皇提着那柄长剑大摇大摆的从紫清殿离开,她走之后阿箬扶起怀里重伤的少年,“阿梧、阿梧?”她试探着这样唤他。

    少年倚在阿箬的肩头,“姊姊,我在呢。”他虚弱的微笑,同时牢牢抓紧了阿箬的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为皇帝?”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半点杀气也不沾染,哪里像是上皇所说,要取阿箬性命的样子,“阿姊,你受苦了。”

    “我……”

    “但是,不要继续留在上洛了。走、快走……”他呕出一口血,方才崇嘉上皇那一剑虽未刺中心脏,但也伤及到了他的脏腑,“我之前派出刺客去杀你,是我不对,日后若有机会,你想打我想骂我都可以,只是现在你务必要听我的,离开这里、要离开——”

    “你先别太激动!”阿箬按住他的伤口,“慢些说话,我去给你找大夫——”

    “阿姊。”皇帝却抓着阿箬的手不放,“我原本是想要杀了你的……不,不是杀你,是有可能成为太祝的人,我都要杀。太祝、咳咳、是天衢阁那个老贼阴谋中……重要的……不能有人再成为太祝了。可是——为什么阿姊你会来上洛,为什么你要是太祝……我不能杀你,我只能吓吓你,我希望能把你赶出上洛。阿姊,不要怪我……”

    阿梧说了些什么,阿箬完全没能听懂。而他则是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阿箬将他抱到了软榻上,在屋内搜寻了一圈也没发现伤药,更没发现侍从。

    她的弟弟是和她一样的凡人,胸口被捅了个大窟窿是没有办法自己愈合的,她必需找到药和御医。

    她推开紫清殿大门跑了出去。殿门外还站着崇嘉上皇留下来的侍从,他们倒是没有阻止阿箬。然而当阿箬跑出去没过多远的时候,一声清鸣从后方传来。

    阿箬预感到了不好的事情,她回头,看见几名天衢阁的修士从天而将,他们挥动拂尘形状的法器,神态肃穆而冷酷。

    “春汐!”阿箬叫道。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望春汐便挥舞重剑冲了上去。

    一道半透明的光便将整座紫清殿给笼罩了起来,重剑砍在那道光上,如同碰上了铜墙铁壁,望春汐被震飞了出去,站起来后朝着阿箬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