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修仙大佬迎娶的凡人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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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璇在从定飖湖底醒来的时候就感知到了眼睛的存在,他当时没有去取,是因为他知道他的眼睛依旧不属于他,即便经过千百年,这依旧是云月灯的眼睛。 但架不住各方的仇敌、野心家得到了这个消息后蠢蠢欲动,先有鬼蛛娘屠戮樾姑城,试图将这里翻个底朝天之后找出“眼睛”杀死聆璇,之后又有诸修士闻风而动,希望能用“眼睛”威胁聆璇。 然而他们终究只是徒劳罢了。 第59章 粗劣仿品 鬼蛛娘最初冲破封印重回人间的时候, 勾吴巫官朱简曾试图阻止她。当时情况危急,朱简将手中的一串法珠对着破土而出的鬼蛛娘砸了过去,法珠上的灵力让鬼蛛娘短暂的失去了行动能力, 从而让她顺利的带着召唤出鬼蛛娘的湛阳翁主逃回到了樾姑城内。 之后没过多久,鬼蛛娘便联合风九烟一同率领着妖魔发起了对樾姑城的进攻。就连朱简本人都忘了,她还有一串遗落在北郊王陵的法珠。 那串珠子是家中长辈赠与的,但长辈赠与她的东西多了去。朱氏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巫觋, 家中收着的灵宝数不胜数, 那串似是白玉磨成的法珠丢了便丢了吧,她也不可惜,何况当时樾姑城内情况十万火急, 她也没心情去在意一串法珠的下落。 那时候的朱简并不知道, 这串法珠便是鬼蛛娘要找的“眼睛”。而鬼蛛娘本人也不知道这一点。七千年过去, 被炼制成法器的“眼睛”由于世世代代被上洛太祝持有的缘故,已经不剩多少聆璇的气息。鬼蛛娘事后也想过要找到这串法珠,她那时有疑惑过一件事情, 为何区区一件凡人巫官的法珠都能让她在冲破封印后短暂的失去行动能力。不过她没能找到它,法珠在被朱简掷出砸中她之后便化作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像是诞生了灵智, 故意在躲着她一般。 不过鬼蛛娘可不认为一串凡人的法珠能有灵智,她想那串珠子多半是碎了。之后她咄咄逼人的向朱简逼问“眼睛”的下落, 却不知道“眼睛”就在北郊王陵,她曾经只差一点点就能得到。 被错过了的“眼睛”就此游荡在荒山野岭之中, 寻找着它命定的主人。 当阿箬即将被望春汐的重剑劈成两半的时候,它出现了,如同划破天际的流星一般带起绚丽的光芒,它停在阿箬的面前, 光幕笼罩在她身上成了坚不可摧的盾,刀枪难入。 阿箬和闻雨来都为此怔愣,风九烟只是淡淡的瞥了眼悬浮在阿箬面前的那颗玉石一般的珠子,见怪不怪的再度合上了眼,只专心调息气息,望春汐仿佛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重剑被光幕阻拦,她便麻木的挥剑再度斩下。 阿箬下意识的心中一惊,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受控制的伸手去握住了那颗玉珠。 这是七千年来上洛太阴宫中的至宝,是每一代太祝都将佩戴在额上的华胜,是羽衣之乱后流落到勾吴的法珠,是七千年前云月灯从聆璇那里得到的眼睛。 玉珠被握在阿箬掌心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拽到了一个遥远的时空。 这是哪儿?风九烟、闻雨来,还有那个疑似神智失常的持剑女修望春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阿箬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身处数十丈高的半空。 她坐在一座雕像的肩上,雕像是白玉琢刻而成的,被放置在很高很高的祭坛上,底下是千百个伏跪在地的凡人。 这又是在做梦吧。她心想。 然而摊开掌心,那枚玉珠居然还在她手上。白玉的质地与她身边的这座玉雕颇为类似,也与……与白霜剑很像。阿箬记起了白霜剑也是玉做的,虽然锋利坚硬堪比铁石,但白霜的材质摸起来的的确确就是玉。 “你引我到这个梦中来,是为了告诉我什么呢?”阿箬闭上眼睛,轻轻问道。 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听见了聆璇的声音,那嗓音如同是飘荡在风中,又仿佛是响在他的耳畔—— “来解答你的疑惑。” 阿箬睁开眼睛,玉珠不见了,被她握在掌心的是聆璇的手,他与她并肩坐在白玉雕像的肩上,一同俯瞰着脚下的大地和虔诚跪拜的黎民。 “这是……”阿箬眯起眼睛,总觉得这些凡人的衣装说不上来的粗陋。 “距你生活的年代大约好几万年吧。这些凡人,都是你的先祖。” “那它呢?”阿箬指着玉像。 “这是我。”聆璇面无表情的回答。 聆璇的真身是一座白玉雕像。数万年前的凡人日子过得比现在还要凄苦,他们靠着采集与狩猎为生,组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部族抵御天灾与人祸。因为太过弱小,所以他们自诞生之时便学会了向身边更为强大的力量寻求帮助。他们逢山拜山、逢水祭水,无论神、魔、妖、鬼,只要能够予他们庇护,他们便愿献上祭品供奉。 聆璇是模仿着“荒神”雕出的玉像,“荒”据说是诸神之首的名号,凡人们不知其相貌、不知其性别,甚至不知其是否真的存在,他们只能依照他们的想象,召集凡人中最好的工匠,用最美的玉石,雕出了他们心中“荒”的样貌,然后日日夜夜虔诚膜拜,每年每岁贡品从不缺席。 聆璇自诞生起每天都听着凡人们的祈愿声,愿风调雨顺、愿太平安康、愿衣食无忧。可他并不是真正的神,真正的神有没有听到这些凡人的声音他也同样不清楚。也许神听到了,但是神不屑于回答。 “你是如何看待凡人的呢?”高高在上的视角让阿箬感觉到新奇,作为凡人,作为一名地位卑微的凡人,这是她第一次被跪拜,尽管她明白这些人跪的不是她,甚至也不是聆璇,而是聆璇多代表的荒神。 “我喜欢他们。”聆璇风轻云淡的说出了答案,就好像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阿箬看着他的眼睛,这一瞬明白了为何聆璇会对凡人有着莫名的善意,也懂了为什么公孙无羁说,阿箬无论向他乞求什么,只要他能够满足的他就一定会答应。因为这完全是他的本能,他是凡人的造物,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对凡人有着天然的好感,而聆听众生心愿是他的职责,所以他名为“聆璇”。 “但我也讨厌他们。”很快聆璇却又一次的开口,说话时眉头皱起,露出了半真半假的厌恶。 “为什么?” “你愿意被当做是一个替身么?一个可以被更换的代替品、一具傀儡、一座摆件?”他问。 聆璇在最初诞生灵智的时候也同时拥有了自我的意识,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明白了什么是“自我”,他才不至于继续浑浑噩噩的度过漫长的光阴。那时候他还没有独立的名号,人们只将他视作是荒神在凡间的象征,而他抗拒这一点。他从未真正见过荒神,也不曾将凡人们的祈愿转告给祂。他心里想的是,那些凡人如果有心愿想要实现,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缘故,他拥有极强极强的灵力,行云布雨、改变山川地貌又或者是逆转生死,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都不是难事。这些凡人一个个的跪伏在他脚下,却高唤着荒□□讳,他们不知道能拯救他们的存在其实就近在眼前。 “这些凡人很蠢是不是?”聆璇朝着地上的那些人扬了扬下颏,斜眼看向阿箬。 从他们此刻的视角来看,地面上的凡人就好似一只只的蚂蚁——说蚂蚁有些夸张了,他们所处的高度还不至于让他们将地面上的凡人看作蚂蚁,但是他们的确是如蚂蚁一般无头脑的来来去去,只低头专注盯着脚下土地,从不曾仰头看一眼天穹。 “是。”阿箬深吸了口气,她虽然身为凡人,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上古之时的先祖们活得还十分蒙昧。 “我忍受不了他们了,于是有一日我化身成了人的模样,从神龛上跃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问我为什么要变成人的样子?那是因为……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该以怎样的形貌行走于世间。” “凡人很蠢,可那时候的我也不聪明。”聆璇老老实实的把自己也骂了,“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只清楚的知道,我与荒神是不同的存在。因此我变成人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易容貌。虽然荒神长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但我就是不喜欢凡人工匠为我雕出的那张脸。我面容被我自己改变过很多次,最终才成了现在你见到的样子。” “可我没有名字啊,没有名字的话,我还是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我遇到了很多凡人,我为他们实现心愿,不管那心愿是什么。于是渐渐的,我身边聚集起了一大群的凡人。他们将我也当做了神,称呼我为‘聆璇君’。我不喜欢,可我接受了。” “再再后来啊……”聆璇少年人一般的嗓音中有着苍凉与青涩混杂的情感,阿箬发现他们身边的景色又变了,这一次是在云端,四处都飘着渺渺雾气,云雾中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却又好像藏着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 “再再后来,我便被荒神找到了。”聆璇垂下眼睫,神态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有些冷,“他认为我是粗劣模仿他的赝品,是不该出现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第60章 坦率恶人 “你心中的神是什么样子的?”聆璇忽然侧过头问阿箬, “仁慈?悲悯?高贵?” 阿箬想了想,摇头,“我以前在书上见过一句话, 说是大道无情。我想神明应当是无喜、无怒、无悲、无欲的,他们心中没有仁慈,也不会施舍悲悯予尘埃之中的众生。至于高贵与否……我不认为神明高贵。需要人抬头才能望到的人可以用‘高贵’二字形容,而抬头也望不见的神明, 我只能说他们离我太远太远, 以至于他们让我感到虚无缥缈。” “很少听见有凡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过你说的很对,神既不仁慈也不悲悯,更谈不上高贵。我与神、与魔都打过交道, 后者给我的感觉是极度的放纵与疯狂, 那么前者就是极度的冷静与理智, 就好像是……”他沉默了一会才想出一个可以让阿箬理解的比喻,“冰块,你你见过冰块吗?又冷又硬。我当年见到荒神的时候, 他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我心想那些将我雕琢出来的凡人真是愚蠢,荒神与我分明一点也不像, 他们怎么就能将我当做是荒神的替代品呢?” “荒神见到你之后, 对你做了什么?”阿箬从聆璇的眼角眉梢判断出他当年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记忆。 “没什么,反正最后, 他也没能杀得了我。”聆璇扬起眼睫,眸底有着浅淡却毫不遮掩的欢喜。 雾气袅袅散开, 阿箬在大雾的深处看见了两道对峙的影子。 她看不清他们,但她猜这两道影子中的一个是曾经的聆璇,而另一个应当就是“荒”,传说中至高的神。 她听不清楚荒神都说了些什么, 神的言语在她耳中是隆隆雷鸣,但她听见了聆璇清越的声音——那时的聆璇音色同现在略有不同,少了略哑的慵懒,更加清脆空灵,像是玉石随风叩击的悠然清响。 “荒神,我并非是你的拙劣仿品,相反,凡人们真正需要的是我。我能为凡人排忧解难、能聆听他们的喜怒哀乐、能寄托他们的希望与期许,于他们而言我才是真正的神,你呢?你又算什么?” 阿箬试着朝大雾深处走去,然而无论怎么走,她始终好像是在大雾中绕圈子,于是她明白了,聆璇只希望她在远处旁观。 “你说你不在意凡人的崇敬,可如果你不在意,为什么要找到我?不过,你对他们其实也算不得在意,不是么?你如果真的在意他们,你就不会放任这一族群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说到底,你不过是嫉妒,嫉妒以及虚荣……承认吧,所谓的神,也有这样卑劣的情感。” 神,竟也会嫉妒?阿箬迷惑的皱眉,忍不住开始思索。 接下来,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阿箬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是没过多久,她看见了漫天的霞光,其中一道影子消失,天地间回荡着他走前的话语,这一次阿箬听清楚了—— 荒神说:“有贪嗔痴恨的是你,看不透凡尘的是你。你没有资格取代我。我将亲临凡世,去体会你所说的人间疾苦,而我亦将济世,使世人心甘情愿的膜拜于我。” 荒神自愿步入冥府,饮下忘却前尘的汤,投胎成了一个凡人。 这是天道冥冥之中的指引,也是聆璇刻意在言语中诱导的结果。 “这就是你说的赌约?”眼前的雾气再度浓重,场景正在变化,阿箬没有在自己身边见到聆璇,但她知道聆璇必然就在这里。 她还记得聆璇说过,他的眼睛是打赌输了挖出去的。 “啊,赌约……”聆璇的声音响起,略有些含混,过了一会阿箬听见他说:“其实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靠打赌赢得什么。” “你是打算——” “直接杀了他。”虚空中响起的声音坦率而又严肃。 * 聆璇没有善良与邪恶这个概念,他也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生灵。他是人造物,人的性情影响了他,常年混迹于人群之中,他首先学会的是贪婪,其次是欺骗。 那时的聆璇想过要弑神。 他在拥有独立的意识的同时也萌生了对荒神的厌憎,荒神以鄙薄的眼神看向他,他也报之以挑剔与嫌恶。荒神是他头顶的阴影,他想要真正的活着,就只有让荒神不复存在。 将神骗到了凡世,要杀他就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荒神投生成了一个凡人,还是个女孩。 * “女孩?” 阿箬看着幻境场景变化,再次定神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血淋淋的产房。年轻的女子脱力瘫倒在铺了柔软皮毛的地上,年迈的妇人将脏污的孩子抱起,高声宣布,这是为新的王女。 阿箬还未来得及疑惑“王女”这个身份,便将那才生下孩子的妇人忽然抓起了枕边早已藏好的短刀,对着新生的婴儿刺了下去。 阿箬悚然一惊,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心狠的母亲,即便儿时逃荒也曾见过亲族反目,但“母亲”这个身份,在她潜意识中始终都应该是温柔的。 不过……母亲真的就理应温柔么? 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定格,时间在这个幻境中停止了流动,阿箬得以从容的看清楚了妇人脸上的神情——她虽然要杀这个孩子,但脸上并没有怨恨,当然,也没有不舍,一个生产过后虚弱至极的女人,眼眸竟好似清冽的冰湖。 阿箬又转头打量这间屋子的布置,这是古时的建筑,确切说来是七千年前邦国王族的房屋。那时的凡人分裂为不同的邦国城邑,实力强悍的便可以称王。不同的小国相互攻讦,人间四处都是动荡与杀戮。 “圣武帝。”阿箬忽然明白了面前女婴的身份。 然渟皇族的家庙中绘着这个家族古老的历史,越深处的越是久远。湛阳在及笄之时阿箬曾陪同她一同走进家庙的最深处,在斑驳的壁画上她见到过类似的一幕。 然渟皇族的师祖圣武女帝在诞生之初,就险些在亲生母亲手中丢掉性命。原因是她在出生之时,就被做出预言说将成为部族下一任的王。 九州何其之大,区区一个蕞尔小邦何足挂齿,然而人是那样渺小,只需要眼前一点点的利益就可以为之疯狂。 圣武帝的母亲是那个小邦的君王的女儿,在上古之时,还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封号,那时公主还不叫公主,叫王女。她有七个兄弟,而她要做的是杀死自己的兄弟,夺取这个小小邦国的王座。 就在这时预言却说,她的孩子才是下一任的王,也就是说,她会输给自己的骨血。 所以她当然得杀了她,不是不爱女儿,只是这份爱比不过权力的诱惑。野心驱使着她与兄弟为敌,也可以让她将刀尖对准心生的婴儿。那个荒蛮年代的人大多冷血,因为生存不易,因此他们从不讲究什么仁义礼仪,一个个都是凶悍的野兽。 “荒神真的是圣武帝吗?” “圣武帝……哦,这是你们凡人对她的称呼。”聆璇的声音响起,他好像就站在阿箬的身畔,与她一同见证七千年前人皇的降生。 阿箬感觉到手指被轻触,是聆璇握住了她的手——喜爱人类的亲昵,这是他的本能,毕竟他曾是玉石。如果不是人类的欣赏,玉也不过是荒郊野岭中的一种石头罢了。是凡人被玉的华美晶莹所蛊惑,将玉打磨成他们喜爱的模样,日日把玩。本体是玉雕的聆璇心灵最深处还有身为白玉时的记忆,触碰阿箬的手掌,这是他下意识就会有的动作。 “这当然就是荒神——你是不是奇怪荒神为什么会是一个女人?” “……不。”聆璇是凡人依据想象雕琢出来的神像,可工匠们不曾见过真正的神明,怎会知道荒神究竟是男是女?更何况这重要么?神又不需要靠阴阳结合来繁衍,自然也不会被性别所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