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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 四周静了片刻皎皎才悄悄抬头,只见那抹白色衣角映着月华渐渐远去,那个背影都透着分外柔和。 她微怔,心脏急跳了两下。如今即便知道他是个宦官,可见到他时仍是不免惊叹,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精致的相貌。 若他不是太监,想必定是会让无数京中闺秀魂牵梦萦。 “姑娘快起来。”却儿将她扶起,看着宋命消失的方向惊奇得咋舌,“还是头一回见着主子如此的和颜悦色。” “和颜悦色?”皎皎不赞同地摇头,“明明下一刻就要杀人了……”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看着彼此眼中劫后逢生的庆幸,都不禁低笑出声来。 * 清晨,薄雾蔼蔼,日光清冽。 却儿替皎皎簪上几朵清凌凌的茉莉,远山般的发髻生了花,瞧着格外雅致:“府里从未有过女主子,衣裳首饰都委屈姑娘了。” “不委屈。”皎皎摇了摇头,轻轻抚了抚头上的花瓣心中都是欢喜。只要能不再被当个物件买卖,荆钗布裙她都觉得是宝贝。 “姑娘,曹mama求见。” 外头传来一个声音,皎皎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却儿:“这位曹mama是?” “曹mama是濯月轩的管事mama,元夫人送过来的人。”却儿轻声,看了眼四周轻轻道,“督主府院深人杂,姑娘也要小心些。” 元夫人便是宋命的亲生母亲、当今圣上的奶娘。圣上颇重孝道,元夫人的地位也是非同凡响。 “谢谢却儿。”皎皎感激地朝她弯了弯眼睛,让却儿将人请进来。 门响,七八个捧着托盘的仆妇鱼贯而入,为首的中年妇人堆着笑,想必就是曹mama了。 “奴婢给姑娘请安。”曹氏恭敬屈膝行礼,礼数极其标准。 “曹mama快请起。”皎皎轻声,较之昨日的忐忑不安,今日稍稍放松了一些。 曹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微微滞了一瞬,垂下的眸中闪过几分怜悯:当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可惜被个太监看上……太监的房中事,惯是些折腾人伤人性命的荒唐法子。 按下心中惊艳笑道:“依着姑娘旧衣尺寸为姑娘做了几身新衣,首饰也准备出来了一些。姑娘瞧瞧?有不满意的地方奴婢差人去改,姑娘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式样也尽可同奴婢说。” 皎皎在京中最大的销金窟中长大,自小耳濡目染也淬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她只略略扫了一眼便知,那些托盘盛的东西皆非凡品。 “不用麻烦了,曹mama准备的东西我都很喜欢。”她摆摆手,并不敢真的麻烦曹mama。 皎皎心中清楚,督主大人将她带回并非是真的看上了她,他连她姓名都不曾问过怎会是对她起了心思?更像是瞧她可怜随手捡了回来。 思及此处,她看着那些华裳贵饰更觉得心虚。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曹mama笑呵呵地问了一句。 皎皎面上笑容一顿,脑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既然入了花想楼,就不能再用我何家的姓了,记住了?” 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九年前那个让她至今仍会梦魇的日子。 那天极其闷热,家里静得出奇,阿爹和祖母在屋外说话,哥哥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阿娘哭肿了一双眼睛却半声不敢吭,一言不发地替她换上新衣裳。 皎皎还记得那是件鹅黄色缀着小白花的裙子,她还没高兴多久,就被阿爹带去了花想楼。 当晚,阿爹抱着一袋银子笑呵呵地朝着罗三娘磕了几个响头离开,而她却被永远扔在了花想楼。 后来,听说哥哥的病治好了; 听说家里用剩下的银子开了间胭脂铺子,生意很红火; 又听说那间铺子与花想楼仅有一街之隔; 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来看过她…… 她深陷泥潭自知会被人看不起,可皎皎想不明白,明明是阿爹亲手推她入泥沼,他又有何理由嫌弃她? “姑娘?”却儿觉察她神色有些不对,轻轻唤了她一声。 皎皎回过神来,迎上曹mama探究的目光收了心底的酸涩。她看了看却儿摆在妆台上白色的茉莉,轻声道:“只唤我姑娘就好。” 曹mama心中奇怪面上却不显,颔首寒暄几句便退下。 却儿整理着曹mama送来的东西惊喜出声:“姑娘,还有些逗猫玩的小玩意儿。就昨儿夜里的事,曹mama竟就知道了。” 皎皎深吸一口气,努力忘却那些阴霾。她抱着猫儿走了过去:“却儿,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好呀!”却儿摸着下巴,忽地瞧见了果匣子中红艳艳的樱桃,“就叫樱桃吧?” “喵呜~”猫儿忽而叫了一声,皎皎摸摸它的头笑道,“却儿你看,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她偏头见外头阳光正好,便抱着樱桃到院中让它晒晒太阳。 皎皎坐在石凳上,轻轻晃动着扇坠子逗猫。猫猫躺在她怀里,懒洋洋地伸着两个小馒头似的前爪去够坠子玩,一人一猫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色。 日头逐渐变大,她抱着猫准备进屋,越过长廊之时无意瞧见在僻静处打扫的几名婢女正低声闲聊。皎皎低头走得愈快,却突然听见她们提及了花想楼: “听说了吗?花想楼那位大名鼎鼎的皎皎姑娘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