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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琰在反思自己的良心的时候,熙山上,正在上演着兄弟阋墙。这回是明晃晃地摆出了架子,拳头满天飞——魏、晋、燕三王在宫门前开练了!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三个难兄难弟被皇帝叫到翠微宫去骂。

    先前飞书事件已经很让皇帝恼火了,皇帝一直鸵鸟着不肯深究,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皇帝火气大得不行。叫他们仨来就是为了骂个痛快,根本不是为了听解释。就算解释了也对三王的前程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皇帝已经把他们仨都排除在考虑之外了,今天就是为了出一口天恶气而已。

    皇帝自己也有点晕了,他直觉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是他不愿意再查了,再查下去,谁知道还会查出什么污糟事儿来?反正你们仨都没戏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让你们富贵平安,你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三王想说自己的清白,皇帝根本不听。再辩解一句,就要直接开打了!打板子也是有cao作规程的,打屁股,为防止作弊,是要从臀至腿扒得光溜溜的,忒没面子。燕王跟他的哥哥魏王、弟弟晋王一块儿抱头狂奔,跑总比脱有面子一点。

    魏王也是一口老血,从大正宫里奔出来,就揪着晋王的领子:“你小子给我滚过来!”

    晋王还觉得坑爹呢,你说他清清白白一个人,先是有人告诉他,你闺女不是你闺女,然后有人告诉他,你小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了,最后又有人澄清误会,他没被戴绿帽,但是疼了两年的闺女不是他的!这叫什么破事儿?

    现在他哥还要抽他!没错,魏王是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人了!他快憋屈死了。他好好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他招谁惹谁了?哦,结果这个傻兄弟看上个女人,连累着他也被剥夺了继承权,冤不冤呐?!

    魏王火气比较大,再看他弟弟一脸的委屈相,两爪一痒,忍不住就抽了过去。晋王没想到他这哥哥不说就开打,被抽了个趔趄,撞上了觉得遭了飞来横祸的燕王。

    燕王才是最委屈的好吗?燕王的火气也上扬了好吗?

    早些时候,燕王舅舅沈晋刚知道流言,茶都没喝一口,奔到燕王家里,气还没喘匀就问燕王:“是不是你干的?”

    燕王要说没有夺储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当年从一开始,他就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夏皇后崩逝,沈贤妃也一度是后座的候选人之一,可惜皇帝太狡猾,宁愿不立皇后。荣安公主计划阴谋的时候都没跟这位兄弟打过招呼,燕王也被蒙在鼓里,只觉得自己真tm命好,不用动手就有人拉他的绊脚石填坑。他也就稳坐钓鱼台了,甚至天天摆弄些神神叨叨的谶语,觉得这样一静不如一动,可以等着喷香的肥rou自动掉他口里。

    被沈晋一问,燕王被问住了:“我干什么啦?”我是正派人,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一个被上天眷顾不用自己动手的人啊喂!

    沈晋灌了口茶,被噎得直翻白眼:“飞书啊!还有现在的流言!外面都传说是你干的。”

    燕王傻了,接着就被打包到了熙山挨骂。你妹!老子还啥都没干呢,就受你们算计,又被这俩倒霉兄弟给撞了。他也不装淡定等鱼上钩了,袖子一卷,朝魏王扑了上去,口中还说:“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不知道是为了自己呐喊,还是为晋王鸣冤。

    燕王开始吃了大亏,不但对手魏王抽了他个满脸花,晋王醒过味儿来还帮着魏王抽他。魏王不领情,抽空踹了晋王一脚:“都是你小子惹的祸!”晋王也火了:“我才最可怜好吧?”反手打他哥。

    接着就是大混战,直到萧深闻讯赶来,带人把三个人分开,再好模好样地送回府里去。皇帝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燕王的故事最坑爹的地方还在于,他亲舅舅沈晋都不相信他是清白的。荣安公主倒是知道他的清白,不清白的人正是她自己,事情都是她搞出来的,还没人怀疑到她,她是死活也不肯出来澄清这个误会的。燕王觉得自己真tm冤,现在这京城的天,该下场雪来映衬他的心情才对!

    从此兄弟成仇人。

    第二天,燕王跑去跟沈贤妃诉苦:“奈何阿舅不信我!”

    别说你舅不信你了,你娘都以为是你干的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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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热闹,真正伤心难过的大概就只有皇帝一人了。

    多少人在为着两位最有竞争力的藩王落马而拍手称快!

    郑靖业看着蒋进贤着急上火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快慰,小样儿,叫你狂!蒋进贤一口美髯,现在这美髯之下已经是满嘴燎泡了吧?

    嗯,猜得不错,蒋进贤已经急得想杀人了!政敌互咬他经历得多了,也看得多了,多数时候他都是在看人家着急,这一次也轮到他急了一回。蒋进贤能不急么?他的筹码是压在魏王身上的,现在皇帝一句话,燕王是没戏了,魏王也没戏了啊!那受益者是谁?他扳着指头数来数去,难道是延平郡王?这不可能啊!或者齐王?他“只是”侵夺民田“而已”。

    蒋进贤快急死了,他最怕这种情况了。一个家族不可以长时间离开统治中心,那样只会被边缘化,最终失去进入权利中心的资格,结局是衰败。即使投资魏王失败,如果有一个明晰的未来投资方向,他也可以重新筹划运作。现在倒好,他张满了弓、搭好了箭,一抬眼,尼玛靶子没了!

    坑爹啊!

    与他同样着急的还有沈贤妃的哥沈晋,他外甥本来是很有希望问鼎储位的,现在被搞成了一个失德之人,还是揭发哥哥阴私,背地里拿竹竿子捅人,把人捅下树了,他好爬上去摘果子的人。你说恶心不恶心?

    本年度的熙山之行就是以这场拳头大战作为开场白的。

    场面一片混乱,前景一片灰暗,很多人都不知道路在何方,有分外着急四下串连的,也就有分外老实不肯当出头鸟的。皇帝明白地说了,魏王、燕王、晋王统统没戏。那还有谁呢?

    熙山上下被奇怪的气场笼罩着,几乎要人人自危了。而皇帝,终于对他的儿子们,不太放心了。这些小子简直太阴暗了!一点也不像是他儿子!皇帝那颗老心脏,终于凉了。

    岁月积淀下来的不但有财富、经验,还有脾气禀性。皇帝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善茬儿,如今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觉得自己那颗脆弱的心脏受到了伤害,就要狠狠报复,发了狠,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些胡乱闹腾的。已经被摁下去的人,要是再闹腾,可别怨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狠!

    萧令德就是在这个时候撞上枪口的,萧令德有一张臭嘴,一颗猪脑,还有一副抽风的心。他数学学得还算不错,掰着指头一数,他正好排老十,前边儿几个都没戏了,不就剩下他了吗?颠儿颠儿的以为自己有前途。

    很傻很天真,凑上去跟他爹套近乎。

    萧令德刚说:“阿爹,您别生气,他们不着调儿,您还有我呢。”皇帝什么人呐?对上萧令德这种智商,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皇帝怒极反笑,已经抄了镇纸在手了,还要呲一下牙:“还有你啊?!”

    咻!啪!拿萧令德当移动靶子把,萧令德一看情势不对,飞快地跑了,这是在皇帝手下、在废太子手下练出来的逃命功夫。

    跑出翠微宫,后面宫女、侍卫笑作一团,间或有宦官那奇特的嗓音杂在中间。囧人如萧令德,别人也瞧不起他,皇帝身边的宫女宦官也会嘲笑他,众人指指点点,让萧令德觉得失了颜面。千不该万不该,萧令先与徐莹夫妇来了。萧令先笑问萧令德:“十郎安好?”徐莹还是新婚,也作个羞涩状,低着个头。

    萧令德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正要找那些笑他的宫女宦官的麻烦,萧令先撞上来了。天地良心!萧令先真的只是笑着对哥哥问一声好,他这个人还是有家庭观念的,萧令德好赖是他哥,平时是滑稽了一点儿,但是人不算坏。日后萧令先要交际走动的,头一拨就是这些兄弟姐妹,大家身份差不多,先打好关系嘛。

    不幸遇上萧令德刚刚失了面子,脸皮正臊得慌,看见人笑,就以为是在嘲笑他。一口啐在弟弟脸上:“呸!你个婢子生的也笑话我!”

    口水吐得极响,徐莹一抬头,眼睛染上了血色,她就这么一个如意郎君,自己都还没揍呢,萧令德就敢先啐上了?薄薄的纱袖往上一理,露出凤仙花染就的长指甲,十指尖尖,往萧令德的脸上就挠了过来。萧令德脸上rou松,徐莹下爪还狠,还是突袭。萧令德被挠了两把都没回过味儿来——他懵了!看着个漂亮小媳妇儿冲他扑过来,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开心,呀,有美人投怀送抱,压根没想到美人儿是来寻仇的!

    萧令先看傻眼了,这媳妇儿……好像跟预想的不一样。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一顿之下,他猱身而上,抱着萧令德:“十郎息怒,不要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啊。”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个暴脾气的十哥揍了他媳妇儿。

    萧令德是虚胖,武力值不行,被兄弟抱住了动弹不得,兄弟媳妇儿拿他开练九阴白骨爪,一张胖脸被徐莹挠成个烂鱼网。

    徐莹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挠完了脸挠脖子,萧令德一双胖爪子也被他挠花了,嘴巴差点被她给撕开,帽子也打掉了。挠完了还不解恨,揪着萧令德的头发往翠微宫里拖:“你给我进来找阿爹说理去!我家郎君堂堂郡王,谁给你的本事去侮辱他!”一手还扯着萧令先的袖子,“你擦什么擦?他敢啐你,你就敢给阿爹看!”

    萧令德怂了。

    皇帝也出来了。

    徐莹奔上来就哭:“阿爹,您要为我们做主啊!”她恶人先告状,“您看看十七郎的脸,被兜头这样啐一口,他什么时候挨过这个啊?!”

    皇帝正要发怒,一看萧令德的脸,呆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萧令先代妻请罪:“是儿臣没看好她,把十哥的脸给挠了。”说完就要擦脸。

    皇帝已经脑补出全过程了,一指萧令德:“你给我滚!”然后说萧令先,“你受委屈了,”再说徐莹,“你……斯文点儿!”

    徐莹一皱鼻子,还是应了一声“是”。

    皇帝脑袋真疼了,本来想跟儿子儿媳说说话的,现在也不想说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叫来侍卫,让他们复述一下事情经过。萧令德明眼一看就是个没前途的人,大家自然是向着萧令先说话。

    皇帝气得直哆嗦,萧令德居然这样说自己的亲弟弟?婢生子绝对是骂人的话。气归气,他提笔就把萧令先给升成了蜀王,先升级,手续后补!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这是为了抚慰萧令先,哪里知道这是皇帝的一步棋?蜀王是亲王级的,这是给萧令先晋级呢。先升成亲王,接下来就该是立为太子了。

    郑靖业是知道他的计划的,这项命令执行得非常到位,萧令先前脚回到自己的别业,后脚晋升令就送到他面前了。

    萧令先这会儿正在跟徐莹吵架。萧令既感动于徐莹对他的维护,便思自己有义务提点一下媳妇儿:“你这么个小脾气,怎么一点就着呢?大家都知道十郎没个正形儿,万事还有我呢。原是他无礼,现在倒弄成你使性子了。”打架也是男人上,你一个女人家上去像什么呢?还差点儿吃亏。

    徐莹冷笑道:“我呸!我忍得住才怪!他那个猪头样儿,猪头都长得比他标致!”

    萧令先耐着性子哄道:“他就是头猪,也是我哥哥,他辱及我母,我去打他也就打了,阿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这一上去……”

    “弄了半天,我帮着你,还是我没理啦?”出力不讨好,徐莹深觉委屈。

    “不是说你没理,你怎么……”

    “不是我没理,那不就结了?”

    鸡对鸭讲了大半天,新出炉的蜀王终于了解,他的脑回路跟他老婆完全不在一个位面。沟通失败,萧令先张口结舌,不知道说啥好。有心讲道理,又觉得徐莹不能理解,不肯安静听他说话,好几次比划出了手势,就是不知道说什么能让老婆听话。

    家令进来通报解了他的围:“殿下,有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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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安郡王做了蜀王,自然是要宴请四方宾客,囿于形势,这宴开得就不大,只邀了几位亲戚,给宰相们也送了请柬,九卿这样的也得以与会。萧令德称病未到,众人自以知道内情,也不肯提这一茬儿,只说些趣闻。什么十九娘的驸马是个雅人,等他们结了婚,大家可以邀这位才子日日饮宴为乐,也是美谈。什么今年草木旺盛,可邀某书画名家来作画。等等等等。

    正说得高兴,天边一个炸雷响起。泼墨般的浓云翻滚着席卷了大半的天空,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萧令先下令掌灯。

    郑靖业眯着眼睛转头望天:“要变天啦!”

    下雨山路就会泥泞难行,萧令先的别业里也住不下这么多人,陆续有人告辞。萧令先也不矫情:“山雨欲来,便不多留,改日再聚。”

    这倒颇有些名士洒脱之气,顾益纯当先抚掌:“十七郎爽直,大好。不要忘了还欠着我们一席啊。”萧令先含笑答应了:“侄儿忘了,您提醒着,反正少不了。”

    顾益纯与郑靖业携手而去。

    两人都是乘马来的,顾益纯道:“我那里近些,夏雨说来就来,到我那里避避雨去,你家里使人送信回去吧。雨要是不停,索性就住下了。”

    郑靖业被凉风一吹,胸怀开阔地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纵声大笑,笑完了就策马狂奔。离顾宅尚有一箭之地,雨点已经落下了,雷雨刚开始的时候雨点子特别大,一砸到地上就有铜钱大小的湿印子落下,砸在人身上更是麻沙沙地疼。两人更是发力狂奔,奔到门檐下面已经衣衫半湿了。

    门檐下一个年轻人激动地站了出来,一揖到地:“先生,学生梁横,敢拜先生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