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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就算害死皇后的有我一份,难道就没有你的一份吗?皇上,你要把所有莫须有的罪过推我一人头上吗?来成全你迟来的深情?你,你才是刽子手!” 王修戈猝然回头,冰冷深黑的眸遍布阴鸷:“慢。” 拖住潘枝儿往外拽的两只手停了下来,等待着皇帝示下。 皇帝那张充满暴戾恣睢之色的俊脸犹如彤云罩顶,几近扭曲狰狞,然而漫长的对峙、沉怒过后,他冷冷盯着潘枝儿的眼眸蓦然一松,变成一抹云销雨霁的释然微笑,唇角上扬。 “你说的很对。但你和我这样的人,还谈何人性,今后便各偿各的债,各受各的苦果。朕自己做的孽,朕自己偿还。” “拖出去。” 他再一次下达了这个指令,左右将双眸圆睁,即使到了这一刻依旧难以相信帝王无情的潘枝儿拉扯出了翊凰宫。 宫闱深深,再也听不见潘氏凄厉地叫喊,激烈的控诉。 天将明时分,清清冷冷的翊凰宫,却仿佛满室都是她的回音,在他的耳边执着地回荡。 “就算害死皇后的有我一份,难道就没有你的一份吗?” “皇上,你要把所有莫须有的罪过推我一人头上吗?来成全你迟来的深情?” “你,你才是刽子手!” 其实她说的,也并没有错。正因如此,才戳中了王修戈的痛处。 可惜这个道理,如同那迟来的一往情深一样,他到现在才明白。 翊凰宫坐落于后宫高处,与端云宫几乎平级,然而高台之上,注定风都是呼啸而寒冷的。 伫立不知多久之后,伏海从身后悄悄靠近,似乎这个时候,也只有伏海敢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王修戈回头,伏海佝偻着老腰,回禀道:“皇上,娘娘已经沉入冰窖了。” “朕知道了。” 他提着一盏灯笼,走到冰窖的入口,将灯笼拿给伏海,披上斗篷。 伏海一怔:“皇上,地窖黑暗,看不清,若不留神可能会滑倒。” 这绝非危言耸听,他这把老骨头就在里头摔了一跤,身子骨差点儿摔散架了。 王修戈的背影已经从自门而入,留下一道背影和带着回声的嗓音:“掖幽宫三年,朕已经习惯了。今后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带火烛进入,以免冰窖融化。” “是。”伏海连忙应下。 王修戈举步急快地踏入了冰窖内部,里头体感极冷,没有光源,rou眼的可见距离很短,但最里边安放的冰棺,却清晰地映入眼帘。他的脚步突然放缓,变得没有了声音。 冰棺之中躺着一人,身着皇后冠冕,五色彩凤朝阳云锦袍,九龙九凤十二金步摇垂珠冠,耳坠东珠,颈佩羊脂白玉牡丹环,脸上没有血色,皮肤白而晶莹几近透明,如无暇的美玉。黑发的光泽仍然清亮,沉浸封在冰棺之中,双手交叠于腹,看上去静谧而美好,仿佛人还活着,只是睡着了一般。 王修戈停在她的冰棺之畔,伫立,随即缓慢地坐了下来,看着她,一壶酒慢慢地灌入咽喉。 “阿嫣,与你刚成亲的那会儿,朕读到一首诗,朕那年十九岁,才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朕念给你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朕心中嗤之以鼻,以为男人无能,求而不得故作无病呻吟,朕之一生,绝不会明白‘为情所困’四字,也绝不会对一个女人爱不得。你说可笑么。如今,这都是朕的报应……” 他仰头吞了一口酒,看向身旁冰棺之中的人。 “朕在冰窖外亲手种了一棵槐树。槐者怀也,这株槐树苗来自乡间。朕有次从你窗下经过,听到你对老嬷嬷说,不求富贵荣华,只愿飞入寻常百姓家。朕把这里打造成乡野之景,你喜欢么?” 冰窖里冷冷清清,无风无光,唯独一个男子失神的低喃声,幽幽在四面墙间回荡。 伏海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等到皇帝从冰窖中出来,他的身上已经全然湿透了,通身弥漫着刺鼻的酒味,伏海上前,犹豫说道:“皇上,姬相那边传来话了,说,请皇上尽快以国丧之礼将皇后安葬,否则,便请将他女儿的遗体归还。” 王修戈脸上浮出讥诮之色,“姬嫣是朕的皇后,从她离开姬家嫁入东宫开始便是朕的人,等朕死之日,自然下葬。” 天子妄言生死,伏海吓得不轻,两膝一软立刻跪倒了下来,“皇上息怒!” 王修戈一臂将他扶起,微微含笑:“姬相怜女之情可悯,何罪之有,朕不过玩笑尔。” 虽他是这么说,伏海心头还是起伏不定,犹如打鼓,偷摸看了一眼皇帝脸色,心中突突,右眼皮直跳,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总觉得,皇帝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皇帝了。便如同,十余年前从掖幽宫之中出来,他那个善解人意最疼惜他人的小殿下,便从此人间消失了一样。 第67章 皇后的起居注 王修戈再一次踏足端云宫, 宫中的老人多半已经离去,只有叶芸娘依旧守着这座空壳。 听说了皇帝不肯将皇后下葬,亦不肯将皇后归还姬家, 而是将她放进了地下冰窖之后,她怒不能遏,生前, 皇后被圣宠不衰的潘贵妃凌驾于头上,死后竟也没有一个盛放她遗体的陵墓,她的娘子曾享受过什么皇后尊荣?既然这样,皇帝为何不敢将她的遗体还给姬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