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页
掌心的暖意直达心底。 隋意眼中阴晦全散、漫出一丝笑意,反握住她暖乎乎的手。 “不过意哥哥,毓儿jiejie怎么办?” “别担心,宫里头有官家在。” …… 大赵皇宫,文德殿。 外头正下雪,大殿里头却是温暖如春。盆中银骨炭静静地燃烧着,不时发出“哔啵”的声响。 案上纸张窸窣翻动,笔墨落下、勾勒出风骨极佳的批注。 倏然,那笔尖一顿。 “成德海。” “老奴在。” 老公公应声从珠帘后走出来,躬身站到桌案边:“官家有何吩咐?” 他问了以后,官家却不说话了。 骨节修长的手换了个姿势握笔,又嫌不够舒畅似的,“啪嗒”将它搁到了笔架上。 成德海眼观鼻、鼻观心。 “官家,今儿慈元殿那边,段婕妤吵着闹着要出宫去,到西华门被禁卫拦回来后、又狠狠地哭了一场。” 官家蹙眉不悦:“我何时问她了?” 成德海立即点头哈腰道:“是是,是老奴多嘴了。” 满室沉寂。 官家复垂首看了两页奏折,冷不丁出声:“那要怎么办?” 成德海嘴角一翘、强行压下去,清了清嗓子,道:“老奴记得在宫外时,段婕妤与陆尚书家的姑娘一向交好,不如请陆姑娘进宫,或许可以代为开解。” “陆家的?” 官家思索少时,嗤笑出声。 “她进宫来能有什么用,两只呆头鹅一起抱颈痛哭么?” 成德海心道,就照隋世子那护眼珠子的模样、又怎么会叫陆家姑娘哭呢?说不定已经把事情掐头去尾地告诉了她、将人哄得妥妥帖帖了。 但他不敢说。 他沉默地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忽闻官家出声。 “那只鸟儿……” 成德海有一瞬没能明白这话意:“官家说什么?” “几年前,中秋游河的时候,那只飞到我面前的蠢鸟儿。”官家言简意赅,“它还活着么?” “活着,自然活着。”成德海道,“那是段婕妤入宫前的爱宠,去哪儿都带着,不过它没能随婕妤一起入宫,养在了段家,想必,如今正混在抄查来的东西里头。” 官家颔首:“给她弄进宫里来。” 说完,像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一样,捡起笔,重新埋头批起公文。 但这平静并没能维持多久。 忽有值守的内侍从偏门匆匆走进来,通禀道:“官家,段婕妤求见。” 挥毫的笔尖微顿,还差一点,就头一回在干净整洁的奏折上落下了墨污。 袅袅熏香被门缝吹进来的冷风扰得波折绵绵。 半晌不闻回应,那内侍犹豫着,又问了声:“官家,见、还是不见?” “吧嗒”一声,紫毫笔又被搁置回了笔架。 清冷的嗓音四平八稳:“你告诉她,我不在殿里。” “这……” 话音方散,官家仿佛也觉察过来这说法并不对劲。倘若不晓得他在文德殿、她又怎么会找过来? “她在哪个门?” 内侍答:“段婕妤在正门前候着。” 官家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站起身,拂拂袖摆,吩咐成德海带上一摞奏折: “跟我从后门出去。” …… 在这寒风凛冽、扬风搅雪的日子里,段府被抄家的事情、无疑成为了大赵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这桩案子太震撼、也太戏剧了。 从人生际遇来看,段业寒门出身,靠着一身才气和忠君救驾一路扶摇直上,坐到了大赵宰执的位置,是多少学子士人生平仰望的楷模。 可这样一个人,竟在致仕之际,陷入了贪污案,令世人不胜唏嘘。 从朝局来看,段业扶持旧派,官家却力主新派,二人可谓是水火不相容。如今新派局势愈发大好,对于旧派的打压也就势在必行。 民间不乏有人猜测,段业根本没受贿,是官家为打压旧派、捏造出来了一桩案子。 从人伦纲常来看,段业之子段伯安供职于典察司,而此番查出段业贪污、抄了段家的,亦是典察司,这无疑应了那一句“朝堂无父子”。 更有甚者,还感叹着段家大郎的“冷血薄情”“大义灭亲”。 …… 陆宜祯回府,见到泣不成声的徐宛音时,才晓得外头的流言已经传得这样厉害。 可是今晨从隋意那儿听来的话,又不能对外人道。 她只好手忙脚乱地将徐三姑娘安抚了一通,又听她说了许多焦愁忧郁的心里话。 将人送出门后,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头顶云层黑压压一片,天色昏蒙蒙地,积了白雪的枝桠弯弯下垂、灰靡不堪,似乎只要负重再多一片,便会“啪”地折断掉。 第62章 渡若十二 小年 典察司。 昏暗的狱房室内, 油灯芯火颤颤跳动,两只飞蛾扑扇着灰翅,在燃烧的烛焰周围高低飞窜。 狱内的谈话仿佛已经接近了尾声, 平缓的呼吸声夹杂着一声叹笑散溢出狭小的内室,惊得两只飞蛾钻入了浓深的阴影中。 “看来我真是老了。” 昔日的大赵宰执,穿了身囚衣、盘腿坐于矮桌之后, 发丝虽显凌乱,眼中神情却是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