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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最后的青衫袍角从青石墙头缩离,他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了。 …… 陆宜祯在家养病的第二日,赶上了中元节的假。 因为不在祖籍故地,也不必大动干戈地祭祖上坟,只在宅中烧了信香焚了纸钱便算成事。 这日礼部也休放节假,陆琮闲居在家,夫妻二人一商量,决定入夜后带闷在屋内的小女儿上街游玩。 陆宜祯从早晨开始就在期待着。 听闻京城夜市繁华,勾栏瓦舍热闹非凡,是扬州老家远远比不上的。可惜她入京这些天一直无缘得见。 不过没等来入夜,她倒是先把探病的姑娘们等来了。 段毓儿和徐宛音是结伴来陆府的。 陆宜祯甫一见二人,还下意识地往她们身后张望了一眼。 徐宛音善解人意道:“四meimei正在家中祠堂受罚,不方便过来呢。” 陆宜祯了悟。 同窗几个聊了会子天,吃了盏茶后,两个来客便姗姗告辞了。 隋意后脚到来。 更准确地说,是翻.墙来的。 他仿佛把小姑娘昨日的关怀听进去了耳中,今日改穿了身绀青色的袍子,比之昨日要厚实不少。 少年人的身量颀长俊挺,尽管罩着几层锦衣,也丝毫不折损他通身清贵润雅的风度。只消往那一站,便活脱脱似一位风仪秀整的画中神仙。 隋意应约捎带了一包金鱼酥。 陆宜祯鼓动着腮帮子吃糖的时候,他就枕在石几上、歪着脑袋看。 小姑娘生就一张讨喜的鹅蛋脸,眼似清泉,皮肤白里透红,宛若一只盈润的水蜜桃。 满心欢喜地朝他笑时,杏仁眼眸便似月牙儿般弯起,娇娇娆娆地,好像要甜进人的心里去。 叫人无端地想破坏。 枕于案上的少年眯了眯眼,倏地直身坐起。 他一手撑着腮,一手向前伸去,轻而易举地便把小姑娘正要往嘴里塞去的糖给截了下来。 “……意哥哥?” 陆宜祯惊讶地望向对桌。 少年却毫无愧疚感,眼尾扬起一点笑,在被抢者的注视下,他堪称是安闲自得地将那金灿灿的糖块一把抛进了嘴中。 “瞧祯儿meimei吃得那样满足,我胃里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呢。” 咽下喉中甜腻得过分的糖食,他莞然笑道。 骤闻此言,陆宜祯起先一呆,而后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懊恼。 是了,她初见甜糖一时喜悦,竟然忘记了要分一点给意哥哥:这哪能算是一个懂礼貌知进退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呢? “意哥哥对不住,我一下子把你给忘记了。” 小姑娘软乎乎地道歉。 隋意笑意微顿,略显茫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便见小姑娘从纸袋子里捧出一把鱼儿似的蜜糖,递到他跟前。献宝一般,像是掬了满手星子。 “你先吃这些,若是不够,我们后面再分……如何?” 隋意愣住了。 不是疑惑,不是委屈,不是嗔恼。 只是一个小姑娘单纯的、稚嫩的、柔软的善意。 和设想中的结果大相径庭。 “金鱼酥虽然不腻味,但是也不能吃多,要是牙疼就不好啦。” 小姑娘边像个小大人一样叮嘱着,边把他的手翻过来。 细碎的星子流进了他的掌心。 隋意沉默地吃糖。 一颗。 又一颗。 陆宜祯吃到一半,想起来今天日子的特殊。 “意哥哥,中元节的晚上,京城里会不会很热闹呀?” “中元节不设宵禁,街头巷尾当然会很热闹。” 他懒洋洋地说道:“内城最热闹的地方约莫会在潘楼街、州北瓦子和兴国寺桥这三处。离榆林巷最近的是潘楼街,祯儿meimei大约可以去瞧瞧。那一块儿,乾明寺和灵公庙往年都会布置道场,汴水河边的各种小玩意儿也十分有趣。” 陆宜祯被她说得神往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天立马黑了去。 “意哥哥今夜也会出去玩儿吗?” “……不。” 隋意静了静。白玉一般的手指捏着最后一颗糖,往空中一弹,即刻又接住。 “我有件事情要做。” …… 喝过今日的最后一顿药,窗外的天色恰好完全擦黑。 陆宜祯含着甜蜜饯,任由宝蔻给她抹面梳妆。 今夜出行,陆夫人给她挑了一身浅葱色的碎花襦裙、外罩缥色褙子、以及一支银蝴蝶步摇,自己则着一袭相同配色的妇人装、外搭空色披帛,使人一瞧便晓得这是一对母女。 一家之主陆琮也换下朝服。 三口人手拉手跨出府门,走向京都倍受盛誉的夜市。 潘楼街人如潮涌,夜如白昼。 楼舍张灯结彩,各色灯笼在冥暗的夜幕中交织成幢幢光影,秦楼楚馆内随着夜风被送出墙栏的吹拉弹唱之音曼曼动人。 喧闹处还能见得售卖花果的摊贩,更不乏花油饼、沙馅、红丸子、白肘子等等食物的香气。 竟不似置身于鬼节。 陆宜祯抱了一袋炒板栗,一面剥壳、一面被父母领着,来到了人群川流不息的汴水河畔。 “祯儿,你先在这和宝蔻一起等着,我与你父亲去那边看看河灯怎么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