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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承思仿佛还将她当做从前那个傻子糊弄,以为自己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 云乔看在眼中,只觉着又可悲又好笑。 宫门已然下钥,便是有什么事情,也只能留到明日。 第二日一早,云乔遣人出宫往陈家去,悄悄地将栗姑接进宫来。她原是想着,宫中有这么多太医在,珍贵的药材应有尽有,总能将身体慢慢将养起来的。 可天不遂人愿。 几位院判、太医看过之后,都说栗姑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回天乏术,就算是用上价值连城的药材,也不过勉强再吊几日的命罢了。 云乔听得眼圈都红了,也没法迁怒太医们,只请他们再多想想法子。 栗姑浑浑噩噩的,清醒的时候很少,大半时间都在昏迷,偶尔会絮絮叨叨地念着“桃子”。 那是她女儿的小名。 栗姑前半生活得软弱,为夫家当牛做马,直到女儿在侯府被折磨至死,去了她的半条命,才算是清醒过来。 她靠着恨意咬牙撑了下来,可尊卑之间隔着天堑,就算再怎么费劲心力,也依旧没能为女儿报仇。 到如今,再也撑不下去了。 “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捞回来的,”栗姑难得清醒一会儿,见着守在榻前的云乔后,强打起精神来劝道,“享了大半年清福,眼下,是要高高兴兴见桃子去了……” “你不必内疚,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云乔强忍着泪意,想说“会好起来的”,但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自欺欺人也没什么意义。 她揉了揉眼,攥着栗姑那瘦骨嶙峋的腕,承诺道:“我一定不会饶过那些恶人的。” 栗姑艰难地露出个笑来,点了点头。 看着她喝完药睡去后,云乔随即起身更衣梳妆,往紫宸殿去。 这几日,裴承思让人赏了不少东西过来,可也不知是事务繁忙,还是有意无意躲着她,始终没再来过,也没有给她想要的消息。 若是先前,云乔兴许会配合着装傻充愣,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实在做不到。 在紫宸殿外等候了好一会儿,总算得以见着裴承思,云乔依旧没生出退意来,开门见山道:“那日的事情,可查出什么了?” 兴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的缘故,裴承思听得皱起眉来:“我知道你心急,可此事干系重大,并不是三五日就能查清的。” “等陈太傅理出个章程来,自会给你答复。” 从前,云乔兴许会对这话深信不疑,可如今却是忍不住猜疑,下意识地反问了句:“如若查出此事与平侯府有关,你待如何?” 这话问得诛心,像是怀疑他会偏袒一样。 云乔也知道此言不妥,可裴承思这几日的有意回避,着实叫她积攒了不少火气。 果不其然,裴承思听了这句质问后,脸色随即沉了下来。 云乔已然看出他的不满,但她实在厌烦了兜圈子与来回试探,索性彻底将话问了个明白:“你会为着所谓的大局,将此事压下来吗?又或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云乔,”裴承思叫出她的名字,厉声道,“纵然关心则乱,也不是你御前失仪的理由。” 云乔不躲不避地同他对视着。 她撕破了这两个月来端庄守礼的伪装,眉眼间透着股倔劲,像极了从前,仿佛不要到一个答案决不罢休。 裴承思被她看得恼怒起来,索性道:“你既有此一问,想必心中早就有定论,何必还非要我说?纵然我说不会,难道你就会信了吗?” 云乔定定地看着他:“只要你敢说自己从没那样想过,我就信。” 她天生一双笑眼,原是再讨喜不过的,可此时眼中却再没半点笑意,眸子亮得惊人。 裴承思甚至能从她眸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对着这样的视线,他说不出违心的话。 因他的确那样想过。 平侯势大,便如一棵有不少年头的老树,根系早就深深地埋在了朝野之中。想要将他连根拔起,绝不是什么易事。 就算真有此想法,也只能徐徐图之,不能一蹴而就。 更何况,若真扳倒了平侯一派,今后朝中便是陈家独大。帝王讲究制衡之道,在养出自己的嫡系之前,他不能贸然出手破坏这平衡。 若云乔当真在此事之中受伤,他必然不会轻饶了赵家,可实则受伤的只有与赵家早就有矛盾的仆妇…… “我可以答应你,将来时机成熟,必然会让赵家为此付出代价。”裴承思避重就轻道。 原本的猜想得到证实,云乔彻底明白了裴承思的意思,仰头遮了遮眼:“时机成熟……” “可她快要死了。” “人死如灯灭,迟来的公道,能慰藉得了谁呢?” 她并没同裴承思声嘶力竭地争辩,只喃喃低语着,眼泪从掌下垂落,也说不清是因着栗姑,还是因着眼前这个叫她无比陌生的男人。 云乔很少会在他面前落泪,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屈指可数。 裴承思看得心软了些,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能遇着你,于她而言已是幸事。” 他起身上前,想要将云乔拥入怀中,却被她给避开了。 云乔缓缓拭去眼泪,红着一双眼,仰头看向他:“横竖已经到这般境地,还有什么话,索性一并说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