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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平横她一眼,站着没动。 “不是和你说了,他是阿姐的人吗?”殷夜凑上前去,难得的理不直气不壮,但也不妨碍她还能倒打一耙,“宰相肚里能撑船,干嘛这么小气。” 说完,气势降了一点。 谢清平望着她微微低下的脑袋,还有从宫装裙摆中探出的一只不安分的脚,正晃着足尖的两颗东珠,如同小鸡啄米般下一磕一磕晃动。 有那么一点赔礼的模样。 “我若是听了你的话,十分大气,就怕你今日回宫,又不知要怎么闹我!”摒弃“君臣”,言及“你我”的时候,谢清平总是低声,又轻语,此番尾音里还忍着笑。 他也看了眼天,往后推开一步。 这回是朗朗清声,“臣,恭送陛下。” 殷夜又晃了两下东珠,方反应过来,肃正了君主模样,也不看他,只端庄威仪地转身上车。然甫一背到人后,整张脸便如同这四月繁花,绽放的娇羞又明媚。 * 婚仪上,睿成王坐在高堂位上,代表着公主已逝的父亲。 随着那声“一拜高堂”,饱经风霜,久历沙场的铁血汉子,突然便红了眼眶。他满目都凝在面前的一对新人身上,然余光却不可控制地望向了自己的女儿。 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去岁一桩公案亦让他清楚看到了她为君的手段。 她会是一个好的君主,有御臣的能力,有治国的本事。 只是,她护尽苍生,谁又能来护她呢? 她有后宫郎君千色,然殷聿怀却觉得,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把自己的女儿放心托付。 原是有一个人的。 殷聿怀在百官最上首的位置,寻到那个人影。 可是,这人差着辈分! 让他当女儿教养,自不必说。若是让他入了后宫,便是许他皇夫位……只怕以他那素来清正、矜贵的性子,也是万分不愿意的。 这样想着,睿成王无不遗憾地长叹了一声。 第30章 【030】我们也回家吧,毓白。…… 婚仪结束,銮驾回宫。 百官跪送女帝离去,丞相自是排在最前头。睿成王望了眼克己复礼、端方雅正的谢清平,将方才那点念头尽数压了回去。 是他想太多了。 坞郡谢氏,行伍立世,诗书传家,百年文肃礼仪行规流传,如何能接受这等情状! 再看一眼自家女儿身侧那位与她同来同往的容色昳丽的年轻郎君,睿成王眼中不由多出两分恼火。 自銮驾离开,睿成王夫妇也起身离去,两人未乘车驾,在皓月当空的玄武长街慢慢走着。 “你别老用那般眼神看人家,侧君好歹救过久久的命。忠心可嘉。”谢清宁扶着他臂膀,一眼便知晓他方才眼中的意思。 “我若还能多活两年,自有耐心好好看他。这不……”话说一半,睿成王又咳了起来。 “你又拿这样的话戳我。”谢清宁顿下脚步的,声色一下便哑了,“罢了,你走了,我也同你一道去了。” “胡说。”殷律怀难得对着自己的妻子肃正了脸色。 “阿宁,不可以的。且不论久久有毓白照顾,还有润儿呢,他还小,心性又单纯,常年在边关之地,鲜少接触世事,不谙人性,你得守着他。” 睿成王妃垂眸,眼泪似断线珠子。 “等他大了,娶妻生子,你见过儿媳,抱过孙儿,来见我时,便与我又有说不尽的话了。”殷律怀望着她,笨拙地哄道,“不然,你总是闷闷的,没话说。” 王妃勉强收了泪,挤出一点笑,柳叶眉弯下、低垂,便又似软软一朵娇花,沾着湿意,不堪风折。 年近不惑的女子,眼角原也生出了一点细碎的皱纹。但她的情态却依旧留在二十岁,那个花开正艳的年纪里。 她虽顶着谢氏长女的身份,然因领养之故,出阁前在谢氏司徒府中,日子过得并不算舒心,甚至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 养父谢戎柏待她还好,但因常日行军在外,即便有心也顾及不到她什么。而养母慕容斓,十数年前,乃是堂堂正正的天家公主,对寒门向来不屑,便更不要提对她这般花几两碎银买来的草芥孩子。 长公主与谢司徒成婚多年未子,请遍杏林圣手,皆无作用。后得偏方言说,可领养一子为引,或许能诞下子嗣。遂按生辰八字,从民间一对一连生下多女、家徒四壁的夫妇手中,买下了她。 她初时并不知晓自己身份,只时常缠着慕容斓。一贯爱静的慕容斓被她闹得烦了,情急中吐出了她的身世。 “如此知晓了也好,以后也莫踏入正堂。且安分些,扰的本殿头疼。” 得了慕容斓这话,四五岁的幼女便再未敢亲近过自己梦中的母亲。只真的安静沉默地在府中如同鸵鸟一般待着,更多的时候都是和侍者奴才们在一起,话亦少的可怜。 偶尔府上客人往来,需她露面,他们的赞语亦都是“乖巧娴静”四字。这时慕容斓的面上会有难得的笑意。 谢清宁也辨不出真假,就想着母亲是因为她笑的,心中便泛起小小的甜蜜和自豪。 于是,为了让母亲能多看自己一眼,能多笑一笑,小小的女童在朝夕之间早熟起来。 她分外的懂事,不被需要的时候,她总是待在自己的院落中,不吭声不多话,向好心的嬷嬷偷偷学习礼仪规矩,问管事的姑姑要一点书读,让自己明理识字。想着哪日母亲又需要她了,不至于太丢她的颜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