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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烟火 第4节

    厨房里,是杨露洗碗的水声。

    周云锦的手轻轻搭在杨露的肩上,小声问:“什么时候弄的?”

    “嗯?”杨露反应了过来,耸肩躲开她的手,抻了抻衣领挡住脖子,“没事,你进去吧。”

    周云锦转身冲回客厅,挡在电视机前怒视周文斌。

    周文斌歪着身子去看电视,余光瞥她:“干什么?陈琰家长电话给我留了吗?”说罢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她。

    周云锦没动,周文斌斜睨她,笑容渐收,语气也变得不太好:“怎么了?哪根筋不对了?”

    周云锦努力咽下愤怒,让语气平和下来:“你能不能少喝点酒?”

    后面的话没说完,周文斌的巴掌已经招呼过来,好在周云锦身手矫捷躲开了。

    “我喝点酒又怎么你了?花你钱了?”说话间,周文斌又一巴掌甩了过来,“我还没问你呢,你那件男人的衣服哪来的?老师给家里打过电话,说你最近总是逃课,还三天两头不回家!给我说清楚!你去哪儿野了?”

    “不用你管!”周云锦挡开他的巴掌,火压不住了,“你是没花我钱,可是你自己也没——”

    周文斌不允许有人忤逆,也根本不给她机会,薅住她的头发给了一掌,使足了劲论到沙发上。

    这就是周文斌,酒后的周文斌。

    ……

    鸡飞狗跳了一阵子,周文斌摔门出去了。

    家里霎时安静,杨露拾掇着被扔了一地的书本:“以后你别管了,不是你该管的事,大人的事你也管不了。”

    周云锦没吭声,杨露看到了衣柜后面露出一只袖子的男式西服。

    “你交男朋友了?逃课是因为他吗?”

    “我没有,我才几岁。”周云锦也看了一眼那只袖子,半晌才嗫嚅说道:“韩刑哥哥帮我打听到一个人,也许……有辰星的下落。”

    周云锦把那个名字说得很轻,轻到几乎自己都听不清,但杨露听清了。

    她没说话,把捡起来的书本放到周云锦书桌上就出去了。

    晚上,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金属打火机。

    那是陈牧雷掉的,被她捡了。周云锦把打火机攥在手里,想到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仍旧心有余悸。

    她不怕周文斌的拳头,但她怕陈牧雷,她曾目击到的那一幕已经在她心里深深地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

    胡小钰找地方停车找了半个来小时,骂骂咧咧地推开小院门。

    “你家这个破地方连个停车位都没有,马路边墙根儿下,凡是能停车的地方都被人占了,我走了十分钟过来的呢。”

    陈牧雷弯腰拔院里的草,理都没理他。

    这小院闹中取静,位置倒是不错的,就是房子太老,摆设太旧。

    “草就让他长着呗,拔了还得长,拔了干嘛?”胡小钰把拉杆箱送进房间,撸起袖子就来帮忙。

    陈牧雷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神清气爽地出来。胡小钰把院里的杂草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指着那个长条木椅问:“这个扔哪儿?”

    陈牧雷摸着刚刚刮过胡子的下巴琢磨了一下:“擦干净,用砂纸打磨一下,重新过遍油,摆树底下。”

    “还要啊?都掉漆皮了,重新买一个多省事,真是山沟里出来的,啥破烂都舍不得扔……”胡小钰话还没说完,发现陈牧雷在瞪自己,立即改口,“要着要着。”

    “车停哪儿了?”陈牧雷穿着运动装和球鞋,身后斜挎了一个黑色的运动包,要出门的样子。

    胡小钰说了个位置,突然看见他左手手掌简单粗暴地缠了几圈纱布:“哥,你又打架了?怎么没叫我!”

    陈牧雷看眼自己的手:“被狗咬了也叫上你?你准备咬回去吗?我回来前把这儿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他差点忘了这个事,真是想起来就来气,小疯丫头什么的最讨厌了。陈牧雷抓起窗台上的车钥匙,临走前嘱咐胡小钰:“如果有小姑娘来找我,不用搭理,轰出去就行。”

    胡小钰头上顶着一个大问号:“什么样的小姑娘?”

    “这么高。”陈牧雷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想了想又把手压低一些,“这么高吧。”

    “长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女的还不都一个样。”

    “……”

    周云锦耽误了好多课,得去学校拿试卷和笔记。

    出门前她带走了那件西装外套,送到隔壁街角的干洗店干洗。都算街坊,周云锦也不是第一次来,老板是认识她的。

    看了看西装的标,老板抬眼瞄了瞄周云锦:“给你爸洗的?”

    周文斌身形没有这么高大,这衣服明显一看就不是他的,老板却故意这么问。

    周云锦躲开老板打量的眼神,交了钱拿了票走人。

    老板撇撇嘴,拿着西装和店里的熟客示意了一下,低声道:“老周家这个女儿我看是完喽,越打越叛逆了,啧啧。”

    “这是哪个男人的衣服哦?老周啊,也是可怜。青春期的孩子不能这么教育的,很容易走歪路。”熟客跟着应和,摇头叹气。

    周云锦都听见了,用力甩上店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两人面面相觑,嘴角撇得更夸张。

    周云锦就读艺术三高,外市的学生均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本地生走读。

    门卫值班老师认识周云锦,自然也知道她逃课的事,隔着学校铁门板着脸就教育起她来了。

    周云锦低头听了一刻钟的训才被放进来,她是要去住宿生宿舍找班长的,进了校门直接拐进通往宿舍区的石子小路。

    与此同时,一辆轿车缓缓停在校门外。陈牧雷扫到那抹人影,还没来得及辨认就听值班老师扯着嗓子问:“大周末的,你找谁?”

    值班老师刚锁上大门,看车上下来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态度一下子变得和蔼亲切:“请问,你是哪个班学生的家长?”

    这个男人很年轻,看年纪不像是有十几岁孩子的家长。

    陈牧雷戴着墨镜,也就露了半张脸出来,言简意赅地回答:“高三,陈琰。”

    “体育班的?”值班老师连连称赞,“他篮球打得不错,你是他什么人?”

    “他哥。”

    “那怪不得,看你们个头就像哥俩儿,都那么能窜。”值班老师打开校门把陈牧雷放进来,递过去一支签字笔,指着墙上挂着的登记表,“来访人员都得签字。”

    陈牧雷写上自己的名字,值班老师又点着后面那空白的一栏:“电话也得留一个,你没开车进来,车牌号就不用写了。”

    陈牧雷迟疑半秒,写下一串手机号。

    “刚才进去的那个女的怎么不用登记?”

    “哦?嗨,本校学生不用登记。”

    陈牧雷第一次来三高,进了学校左右看看,值班老师给他指了指:“左边,从这儿进去是学生宿舍区。对了,晚上九点半以前要离校的,不得留宿。”

    陈牧雷点头道谢,拐进那条小路,约莫走了五分钟,看到墙上挂着的指示牌:学生宿舍区。

    四栋三层小楼,陈牧雷不知道陈琰住哪一栋。迎面过来两个女生,眼睛不时偷看他。

    陈牧雷把鼻梁上的墨镜推了推,冲两个女生问道:“认识陈琰吗?住哪个宿舍?”

    “三号楼是体育班男生宿舍,就那儿。”女生红着脸给陈牧雷指了指最边上的那栋楼。

    “谢了。”陈牧雷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难得彬彬有礼起来:“可以麻烦同学帮忙叫他出来吗?”

    “好啊,哥哥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小女生哪抵挡得了这种无耻地“贿赂”,点头如捣蒜,一边窃笑一边跑去给他找人。

    陈牧雷没想到陈琰还挺有知名度,随便问个女生不仅认识他,还知道他住哪个宿舍。

    周云锦背着书包在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不时向里面张望,终于看见班长靳小依出来。

    靳小依手上抱了一摞试卷,一见面就开始数落她:“你以前偶尔请个假就算了,现在居然变本加厉,你再这样下去,班主任就要去你家家访了。”

    “又不是小学生,还家访。”周云锦无心解释,接过试卷翻了翻,“这么多?”

    靳小依说不动她,气呼呼地又递给她三个本子:“这是我的课堂笔记,你抄完了记得还给我。”

    周云锦胳膊夹着试卷,翻着笔记往回走,眼睛没看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险些跌倒。卷子散了一地,她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

    起风了,一张卷子被风卷起,又被一只脏手恰好抓住。

    那是之前物理的随堂测验卷,满卷面的红叉触目惊心。陈琰看了下分数那一栏,冲着周云锦扬了扬卷子:“哟,四十三分?这成绩漂亮啊周云锦。”

    周云锦窘迫,想去抓回卷子,奈何陈琰长得高,她够不着。

    陈琰刚从篮球场回来,一手抓着篮球,一手拿卷审着她做错的题目,还轻而易举地闪开她乱抓的小手。

    周云锦抱着卷子跳了跳,还是够不到他,板起脸:“陈琰,把卷子还给我。”

    陈琰的视线从卷子转移到她脸上,突然有了新发现,眯着眼睛弯腰靠近她:“逃课去打架了吗?周云锦,你脸怎么肿了?”

    糟了!

    周云锦一惊,忙去捂脸。

    第5章  如果你要跑,我就打……

    把衣服拉锁拉到顶,周云锦小半张脸缩到立起来的领子里,闷声说道:“卷子还给我。”

    “陈琰!”

    有人叫陈琰的名字,周云锦很怕被人发现似的背过身去,听那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隔着花坛和陈琰说话:“小花园那边有人找你。”

    又来了。

    周云锦总是这样,好像让别人知道和他认识是特别丢人的事,只要有人在就要躲着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怕什么。

    两人都是三高的体育生,高二这一届的体育生不多,所以经常有机会和高三的体育生一起训练。

    陈琰记得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周云锦就这样,一开始以为是她生性胆小,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她就是不喜欢和人接触。不止是和他,陈琰都没见过她在学校里有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要不是他没脸没皮总往她身边凑,估计周云锦现在都不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谁找我?”陈琰扬声问。他不认识这两个女生,不过学校里他不认识却认识他的人太多了,陈琰早习惯了。

    “不知道,不像我们学校的人。”

    另一个女生补充:“像你似的,特别帅,好像比你还高呢。”

    两个女生嬉笑起来,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种形容太笼统,陈琰却莫名想到一个人,又觉得不太可能,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