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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没再反驳,只道:“好,那我上去等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别生气,等你回来,我们聊聊。” 你能听见电话那头聂时秋的呼吸,他好像不易察觉地叹息了一声,最后道:“我没生气。” 你挂掉电话,打开手电筒,听着没生气的聂时秋的话,走到303的门口等待。303室的防盗门很旧,上面有那种钢条和细铁丝网组成的小窗,钢条还好,铁丝已经断了几根,露出一个破掉的小洞来。 门边贴着的春联更是饱经风霜,褪色不说,又卷边破损,甚至还有墙面重漆后溅上的白点子,好在上边的字还能看得清楚,横批上一个“春满人间”,衬得整间房门透出的颓败气息愈发凄楚。 你走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露台,看着楼下,一边和谢飞松闲聊报平安,一边等待聂时秋回来。 慢慢地,也有几个小区住户从楼下路过,看起来形色匆匆。 你看到一个十几岁,还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从楼下路过,她对面走来一群分不清是少年还是青年的男人,他们喝得烂醉,走路摇摇晃晃,说笑声响得震天,堪称扰民。 小女孩低着头,往路边靠,将大路让给他们。 他们还不知足,其中两个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原本就脑子有问题,搭着肩蹿到小女孩跟前,伸手像是要抱她。 你没有一点犹豫,按下报警器,人则躲进阴影,只露出半只眼睛观察楼下。 突兀又尖利的声音在长夜里划过,将所有听到的人都吓一跳。那一群青年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女孩趁这个机会跑了。眼见他们没有继续追的想法,你才松口气,折腾了好一会儿,将声音越来越大的报警器关上。 这么大的声响,整栋楼的邻居没有一个出来查看情况。不知道是习以为常,还是别的什么。 你突然明白聂时秋为什么不让你在楼下等,也明白了谢飞松为什么告诉你这里不安全。 东城西城,看起来只是一个方位的区别,最多晚上俯拍时,会发现一边楼高灯亮,一边楼矮灯暗。可等你真正走到这里的时候,你才发现,两个地方有多少区别。 你走在东城的夜路上时,很少感到害怕,而此刻,你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到连灯光所及的地方都不算安全。 聂时秋可能就在这种地方长大。 他的周围有很多像他一样挣扎着窘迫生存的人,也有很多垃圾,在他还不成熟,试图从周围人定义自己的时候,是最艰难也最容易走错路的。 你低头,重新看向手机,因为你没有及时回复,谢飞松已经发来好几条信息,你赶快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并对他道:“不用陪我了,聂时秋回来了。” 你没骗人,你确实看到了聂时秋。 他从昏暗的小巷匆匆出来,大步跑着,身影一晃而过,即将跑到自家楼下时,仿佛心有所感一样,脚步变慢,抬起头,看向了你。 他的脸迎着昏黄的灯光,肤色还是那样黑,却将他轮廓中的固执、倔强与疲倦更加映出十分。 你的脸则背着灯,看不清五官神情,一切都掩没在黑暗中,好像连他的一丝狼狈都未察觉,是他可以放心前往的归处。 你朝他招招手。 他低下头,快步走进楼道。 他来到你面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沉默不语地走到303室门口,你想了想,也只能跟在他身后,半天没准备好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他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几转,直到咔的一声,门锁打开。他没有急着拉开门,而是转过来对你道:“家里有点乱。”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沙哑,不知道是不是一路火急火燎赶回来的缘故。 说完这句话,他就将家门打开,伸手按开门口的灯,灯光瓦数很低,只比外边明亮一点。 他没有同你说客气话,家里的地面是水泥地,空地旁堆了很多纸箱子,沙发只有正对门口的两块坐垫完好无缺,剩下多少翻出一角海绵。 他对你说“不用脱鞋”时,眼睛看着你身旁,脸上五官都是僵着的。 你其实明白那种感觉,就像走进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不想在别人跟前露怯,却连一个自然的笑容都露不出来。 只不过眼前,他不是走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而是被迫向你展示一个,他原本不想暴露人前的家。 而你连对不起都不能说。 第50章 至少 还有我 “对不起”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所以你什么都没说, 只是将目光集中在他的面孔上,静静听他安排,不再四处张望。也许一开始, 这会让他更不自在,但慢慢地, 兴许也能让他短暂放下因为展露在你跟前的一切而暗暗流血的心。 可惜这道伤是不会真正治愈的, 最多在漫长岁月里慢慢淡化, 除非有一天,他能变成完全不同的自己,才有可能真正放下这段过去。 你不是救世主, 也不是心理医生,没有帮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陪他度过眼前尴尬。 聂时秋并没有变得更好受,可最窘迫的时刻已经在他打开门后过去,他渐渐开始习惯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手脚也跟着回血回温,能够正常使用。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对你说。 你轻轻应一声,又将目光集中到自己的膝盖上,静静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