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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人不再犹豫,伸手抽出一只令签丢在地上,稳稳拍了下惊堂木:“堂下人听判!” 如滚水一般都空气陡然寂静,众人屏息凝神,等着他的宣判。 “死者冯北,死前携刀欲行不轨之事,被案犯李氏一刀毙命。李氏虽持刀杀人,但事出有因,却系防卫之举,李氏作为并无不当,依本朝律例,无罪可究,自可当场家去,再无讼累。此判!” 后边凝神听判的一众人瞬间拍掌叫好,还有人高呼青天大老爷。韩老爷忽然被人如此爱戴尊敬,不由有些飘忽,只是忽见人堆里自家那不成器的不肖子正跟他一边挥手示意,一边指着公堂上的一人,好不急切。 韩大人顺着韩昼的指示看去,正是缩着脖子鹌鹑一样的陈氏。 ……还真差点把她给忘了。 韩大人又拍一下惊堂木,整肃了秩序:“另则陈氏当众做伪证一事。陈氏本不知案情,却当众作伪,企图混淆视听,依律杖十。周姓讼师明知证人作伪,仍唆使其出面作证,亦杖十。马氏……” 韩大人朴素的正义感告诉他,马氏才是祸首,也得挨罚,但杖十总觉得有点轻…… 秦山芙接口道:“马氏凭空捏造,侮毁她人名声,已构成毁谤,依律需偿银十两;陈氏做伪证,定与马氏脱不了干系,马氏伙同陈氏作伪证,也应杖十。另外,本案案情原不复杂,原判本不该判成斗杀斩刑,恐怕马氏还有贿赂官差,扰乱司法的罪责。民女以为,马氏身犯数罪,应当即押入牢中仔细审问,届时数罪并罚即可。” 马氏一听,当即疯了似地叫喊起来;“去你奶奶的腿!老娘死了男人,杀人的不落狱,反倒是我这个苦主落狱,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周老头!我花十两白银请你来,你就给我把事情办成这副模样?!早知如此,不如老娘亲自上场,将这小泼妇喷个狗血淋头!” 果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妇,马氏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污言秽语甚是难听。韩大人生怕污了贵人双耳,连忙命人将马氏的嘴堵住拖了出去。 而周老头也蔫在原地,颤巍巍道:“大、大人,这陈氏作证,我也不知道她竟一点实情都不晓得就来这里信口胡诌……这个……老叟毕竟上了年纪,经不住打,要不……老叟将这十两银子全数上缴,您免了我的板子,成不?” 别说是十板子,一板子下去,估计这老头都能当场一命呜呼。 韩大人到底有好生之德,听他这么说,当即就允了,只不过要求他缴三十两银子,十两可不够数。 周老头无法,这场官司非但一文钱没挣,还倒贴进二十两破财免灾,只得点头应下,欲哭无泪。 而那厢蕊环的枷锁也被拆了去。 此番几历波折,死里逃生,郑大娘抱住自己的女儿就失声痛哭,情状令人心酸,一时谁也没去上前打扰。 一上午的会审就这么结束了。 高庭衍虽说也旁听过不少审讯,参与过不少大理寺的会审,但像今天这般酣畅淋漓犹如戏台子一样的,未曾有过。 他沉沉盯着不远处的秦山芙,那小女子身板纤弱,据理力争的时候却气势凌厉,思路敏捷,比那御史台的谏臣还厉害。 她正安抚着那对九死一生的母女,间或抬头应一声韩家后生的问话,面如春桃,洋溢着暖人的笑意。 然而高庭衍又想起了她方才在公堂之上的那番话,想起一些往事,心又沉了下去。 “晋王殿下。” 有人唤他,高庭衍微微侧目,正是韩知县其人。韩老爷恭敬地躬着身子对他道:“殿下,这案子……在下就算是审完了,您看……” 您看还满意不,什么时候放我回家啊? 高庭衍冲他笑了一下:“韩大人明断。白临县有你这样的父母官,实在是一方之幸。” “不敢,不敢。” 韩老爷心跳得更快了。晋王殿下竟然冲他笑了?! 晋王是出了名的冷面王,平日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年纪轻轻却是个心思深沉、手腕狠辣之人。眼下他对自己这般客气,想必是这案子办得合了他的心意。韩老爷想通这一节后心里不由乐开了花,正待再寒暄两句,晋王就已起身离去了。 而他离去经过秦山芙时,却又停了下来。 “秦姑娘巧言善辩,锦心绣口,全不输于京城里的那些讼师。” 秦山芙闻声惊了一下,立即对他躬身行礼,却毫不谦虚地回道:“多谢王爷赏识。” 高庭衍短促地一笑,问道:“只是本王有一事要讨教。秦姑娘是否也认为,女子名节很重要?” 韩昼在一旁一惊,连忙去扯秦山芙的袖子,而她困惑着看他一眼,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 韩昼心下着急,眼看秦山芙要开口,立即挡在她前头替他回道:“晋王殿下,秦讼师自己也是一介女子——” “本王让她回话。” 沉冷的声音几乎不近人情,韩昼眉头锁紧,秦山芙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凝重的模样。 这个问题,背后到底有什么玄机? 晋王到底期望她说重要,还是不重要? 她思忖半天,决定还是避而不答。 “晋王殿下这个问题,民女不是很明白。女子名节,说到底是男人强加于女子的品格,若说重要,但很多事情要比贞洁更值得维护,若说不重要,世人却无人不拿名节去评判女子的德行。只是,蕊环这件案子来看,女子所争的,无非是‘千金难买我愿意’的自主权。哪怕是沦落风尘的花楼女子,只要她不愿意,男子便不能强迫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