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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山芙见到这个场景胃里也开始翻腾,但好歹要问话,只好强自稳着声线客气道:“请问是钱仵作么?” 一脸血污的男人抬头看她一眼,一双白眼仁在糊满血污的脸上分外醒目,透着一丝不耐烦。 “找我何事?” 秦山芙对他行了个礼,客客气气道:“有一件案子的死者是您验的,我想找你了解些情况,不知钱仵作可否赏脸一起吃顿饭?” 郑大娘和柳全顿觉一阵恶寒。一起吃饭?!谁对着他还能吃得下?! 然而秦山芙邀请得真诚,钱仵作却没那个兴致,甚至连手里的工作都没停,语气冷淡:“有话就问,我知道的就答,不知道的就不答,吃饭免了。” 秦山芙无法,只得作罢。 眼下天色已暗,而这仵作却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她觉得,这大概不是因为996逼着,而是眼前这人就喜欢这个行当。于是笑着套近乎。 “天色已晚,钱仵作还如此辛劳细致,可见是有责任心的人了。想必当时我这桩案子,钱仵作也是这般仔细,得出的结论必定令人信服。” 钱仵作不吃她这套,抬头扫她一眼:“有话直说。是哪起案子?” 被怼回来的秦山芙放弃迂回了,直接道:“凶手名为蕊环,死者是姓冯的屠户,不知钱仵作是否记得。” “我经手的尸体自然记得。……冯屠户,凶器是把女用的匕首?” “正是。” 钱仵作轻哼一声,“那案子是被人使了劲的,你现在找我,晚了。” 郑大娘一听这话,瞪圆了眼睛急道:“什么意思?!” 秦山芙闻言心不由一沉,“那冯屠户也不是什么勋贵人物,何人能干预?就算有人干预,知县大人何至于为了这号人物污了自己官名?” 仵作却笑她看不清个中门道:“这么个案子,哪犯得着让县太爷劳神。堂审走个过场,判词由下头的人写,这好处也自是下面的人收,懂么?” 郑大娘一时还未明白,而秦山芙却听懂了。 白临县的韩老爷虽然是个糊涂的墙头草,但好歹事必躬亲,再鸡毛蒜皮的案子他也要亲自细细过一遍。 然而,不是所有的县官都是这样。 听这仵作言外之意,玉卢县的许多案子都是由低一级的县丞主办。县丞cao持着整个审讯过程,末了再起草正式的判词,届时知县大人盖上衙门官印,这件案子就算是办妥了。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一县之首,到底事务繁忙,不可能事事亲自插手。 倘若县太爷只是懒惰,工作丢给下属干,最后自己再认真核实一遍也就罢了,就怕遇到那种昏官,万事不cao心,自己挂着官衔却不办实事,自己底下的人干了些什么他都不知道。 钱仵作继续道:“跟衙门打惯了交道的人都清楚,在玉卢县的衙门里告状,要多看二老爷的脸色。冯屠户的那件案子当日确实是我验的,杀了人的女的一脸淤伤,死了的男的胳膊、颧骨、锁骨、胸口、下颌均有刀伤,明显是两厢争斗所致。” 秦山芙疑惑了。这与判词里引的内容一样,既然如此,为何仵作的结论不入卷? “两厢争斗,为何死者这么多处刀伤,而女方却没有?这些伤口都各自都有什么特征,您还记得么?” 钱仵作看她一眼,终于露出些笑来,但那一口白森森的牙却格外骇人。 “你倒是问到关键了。死者虽然伤口众多,但实际上只挨了两刀而已。一刀划在胳膊上,此伤是格挡所致。另一处则是致命伤,是在心脏位置,此伤与其颧骨、锁骨、胸口、下颌伤口正好连成一线,倾斜角度一致,显然是一刀带过。” 秦山芙眼睛一亮,“一刀带过?这么长路径的致命伤,角度如何?” “问得好!” 钱仵作生平最怕跟人罗里吧嗦解释一通,好不容易遇到个脑子清楚的,心情愉悦道: “当日我仔细验过,也比划过,形成这样的伤口,势必要从上往下插入心脏。而女犯身形与死者差异巨大,不可能在站着对峙时形成此伤,此刀落下时,必定是女犯正被死者压制于身下,奋力反击的结果。” 被压制时奋力反击,不就是防卫之举么! 竟然有这么重要的证据! 秦山芙闻言大喜,“钱仵作当日可将这些结论上呈官府?” “这是自然。”钱仵作又露出些倨傲的神色来:“我是个仵作,尸体告诉我多少,我就告诉官府多少,不隐瞒,不妄言。但是……” 他笑了笑:“官府愿意听哪些,愿意听多少,那我就管不着了。” 这仵作说话思路跳跃不说,还总喜欢打哑谜。郑大娘和柳全在一旁听着颇为费劲,总觉得摸到了那么个意思,但就是要不来一句准话,急得抓心挠肺。 韩昼在一旁虽闭着眼,但到底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 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仵作只管将结论和推理过程事无巨细呈给官府,而官府是否采纳,是否全部采纳,就不由仵作控制了。 秦山芙也懂了,又问:“我来之前已去过知府调阅卷宗,其中并无验尸结论,此事钱仵作可知晓?” 钱仵作闻言脸色沉了沉:“呵,我说二老爷要将那小女子打得死去活来逼她招供,原是没将我的卷搁进去,证据不足,供词凑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