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天道后他黑化了 第51节
师姐帮她一回、两回,却不能帮她一辈子。 “师姐,你不要不理师兄。”段清附在虞芝耳边,小声说道。 师兄对师姐有多在意,就连她,也是一眼便能看出来。 方才师姐说要独自离开,师兄的神情……就好像是要哭出来。 连她都看得有些不忍。 虞芝轻声笑了笑,却没回应这话,穿过段清,对曼奴说道:“带着阿清歇歇吧,她灵力隐有波动,许是要突破了。” 听了这话,曼奴果然紧张起来,三两下便劝得段清随她回去。 后者一步三回头,身形缓缓消失在这园林之中。 闹剧终于落幕,周围的修士们早已不见踪影,就连原本站在一旁的侍女、护卫都被曼奴挥手喊下,只余虞芝与谢朝兮两人。 虞芝抬腿就要离开,手腕却被人抓住。 她头也不回,腕上的绕雪丝在灵力的控制下缠上对方的手,继而拉扯出一道血痕。 她并未留手,应当是见骨伤痕,那只手的力度却丝毫未弱,仍如铁一般紧锢住她。 “还想做什么?”虞芝有些不耐,到底没狠下心将他整只手砍断,看着那已然流到自己掌心的鲜血问道。 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不解,眸中惶然无措,眼底是强烈的恐惧。 “为什么?” 他的语气愈发急切:“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啊。” 他问的没头没尾,可要问的话已然明白写在两人心里。 虞芝并不装傻,而是云淡风轻道,“你听不懂么?我不愿带着你了。” “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他像个执拗的孩童,不断追问着自己想要的答案,“你从来,不是这么说的。” “是啊。”虞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可我也说了,那些都是假话。” “这句也是假的么?”谢朝兮已然感到铺天盖地的浪潮迎面打来,咸腥的海水刺入他的眼眶,却仍怀有一丝幻想,不死心地问道。 虞芝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没有半点怜悯,亲手将对方的奢望打碎:“这句是真的。” 她已经说得如此不留情面,谢朝兮的手垂落,似是万念俱灰。 只是在虞芝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忽然捏住了对方的袖摆。 他没有用力,虞芝也并未为他停留。 他整个人如一片随风摆动的落叶,借着那袖摆倾身向前,跪倒在了地上。 “别走。” “不要走。” “求你。” 袖摆险些被他扯下,虞芝不打算与他耽搁功夫,正欲将这片衣料割去,余光却瞟见他颈间泛着光的东西。 她定睛看了看,是当初她在街边摊子上买的那枚皓石指环,竟还在他颈上戴着。 头顶俱是阴云,一丝日光都未倾泻,这皓石却仍闪着自身的光,亮得晃人眼。 虞芝的手抚上谢朝兮的脸颊,指腹沿着他的下颔而过,温热与冰凉触碰,她的指尖已然勾住他颈上的那根绕雪丝,食指也顺势穿进指环之中。 谢朝兮见她动作,以为是这坠子打动了她,不由得向前又倾了些,让她能更轻易地摸到这指环。 可后颈骤然传来一阵刺痛,耳边是石头在地上滚动碰撞的声响。谢朝兮这才反应过来,是她将那坠子扯了下来。 颈上的绕雪丝早已认他为主,即便虞芝是它从前的主人,此时也再认不得。方才那样用力的拉扯,连谢朝兮的后颈都被勒出一道红痕,她的手指更是受了伤,指节被割破,淌出的鲜血就这么滴落在谢朝兮的胸襟之上,被柔软的布料吸了个尽。 谢朝兮慌乱了一瞬,松开她的袖口,捧住虞芝的手:“芝芝,疼吗?” 嫩白手指上的血痕触目惊心,他想也没想,直接将之含进口中,铁锈味在唇齿间划开,冲淡了心间的苦涩。 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虞芝正要收起的手顿了顿,任他捧着。 她微弯下腰,语气呢喃,似是情人之间的低语:“谢朝兮,你就有这么喜欢我?” 答案实在太过明显,她甚至不需要对方回答。 虞芝微扬下颚,示意他看看身边那具已然冷了的尸体,言辞间像是有几分怀念:“你以前,可不会杀人呢。” 她抽出手,上面那道伤痕已经不再淌血。 她的神情太冷,是没有半点眷恋的模样。 谢朝兮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被她捏在手中,上一刻被紧紧捏住,下一瞬又将被掷在地上。他恐惧不已,只得不断唤她的名字:“芝芝……芝芝……” 偌大的园林中,料峭春风吹起两人的发丝,但他们一站一跪,纵使狂风急骤,黑发始终无法交缠。 有红绸被风卷起,飞过两人眼前,可没有人在意。此时此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恍惚间,天色似是更暗了一些,令这一幕显得有几分悲凉。 虞芝忽地想起,这人原是天道啊。 一开始,她只是想杀了他罢了。 可世事无常,到了最后,她也只是弄脏了他。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朝兮的眼睛。这双眼睛蒙着层雾,早已不复初见时的那般干净澄澈,里面满是伤痕。不论深浅,每一道,都是她亲手划上去的。 “外门见到你时,我想,这双眼睛可真好看,这身脊骨可真挺直,这人应当是永远也不会求人的。”虞芝忽然开口,她的声音虚无,似是穿透这双眼,看到了过去,“只是现在,谢朝兮,你太普通了。” 没有一点傲气。 没有一点——身为天道的样子。 “谢朝兮,你还不明白吗?过去种种,不过是我在逗你玩,讨个乐子罢了。与你折腾这么些日子,我早腻味了。从今往后,就当我从没有救过你,你爱师兄弟间亲和友爱就回太清宗,爱普渡众生就去五蕴寺,总而言之——别再来烦我了。” 虞芝转过身,染血的粉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声音锋利淬冰,将听者的耳廓割开,刺进对方的柔软血rou里。 谢朝兮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的十指陷入柔软的泥土之中,有花瓣凋落他的手背。 他唤出虞芝的名姓:“虞芝,你有心吗?” 他语气平淡,继续道:“你说,你要做我心中唯一要紧的。可如今,你要将我体内这唯一跳动的血rou带走。” 说到这里,他的音调有几分颤抖:“若是你当真有心,你为何不知晓,剜心之苦,会有多痛?” 谢朝兮跪在地上,颓败着身躯。 从初遇起,虞芝每回见他,哪怕再痛苦,再崩溃,他的脊骨也挺得笔直。只是此刻,他像是被人抽出了撑住自己rou身的筋骨,显出将倾之感。 “我从未见过比你更美的人。”他声音低哑,垂落的眼睫遮住瞳孔,看不清里面的神色,“我也从未听过,比这更恶毒的话。” 他的耳畔又传来了璎珞的轻响。 他看见宗门之外,趴在地上抬不起头的自己,在这样的璎珞声中缓缓拾了气力;他眼前又出现了那片淡紫色的荷花,石榴裙在头顶摇曳,而他的手穿过乌黑的发,系紧了雪白肌肤上的碧色坠饰。 周身兀然黯淡下来,他回到了那个密不透风的冰冷洞xue,有鲜红的藤蔓在他的面前摆动,有温软的花缓缓绽放;继而雨声绵绵,连倾盆大雨都在记忆之中软了下来,只余交叠的衣衫、温热的呼喊。 ——要跟我走吗? ——师弟难道不喜欢? ——若有今朝,谁求来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是我的道侣。 似是幻觉,又如此真实。 ——可我会变。 ——我句句喊你的名字,难道就是我心中有你? ——可我也说了,那些都是假话。 过往的记忆开始撕扯他的rou.体,甚至于将魂魄都折腾得七零八落,他从里面捡起了喜怒与担忧,恐惧与沉醉。 他想起尚未走上太清宗之时,曾救过一个失足落水的孩童。 那孩子扑腾着四肢,无论如何也触不到岸,甚至连呼救的叫喊都被涌进口鼻的水花扑灭。救人之际,他没有一点迟疑,却在好不容易将那孩子抱在怀里之时,被对方胡乱挥舞的四肢打得下沉,呛了好几口水。 纵然之后他将孩子平安救下,那溺水的感觉却始终留在他的身体里,他的记忆中。 谢朝兮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那个落水的孩童,比那孩子更绝望的是,他不仅无法张口求救,甚至连四肢都僵硬如石,动弹不得。 往他的生命之中注入光的那个人走了,甚至在临走之前,她还要亲手捂住那道缺口,告诉他。 ——那是他自以为的光。 她只是闲来无事,把玩手里的丝线,谁能知晓,那能顷刻间取人性命的银质细线,会被看做一缕光。 怪她么? 不怪她么? 谢朝兮想不明白,他甚至无法明白,他为虞芝做了这么多,为何她仍将自己抛下。 身边除了尸体便是枯枝败叶,分明是温暖的春,却如坠寒冬。 浓郁的血腥气他都再嗅不出来,一双眼睛干涩生疼,四肢百骸起伏延绵着无休无止的痛,自胸口永不停歇。 天色渐暗,皎白的一轮弯月出现在穹顶。 两端如钩,狠狠插进夜幕之中,淌出粘稠的阴云。 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里面怀着无尽的冷鸷与深情。 那声音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芝芝。” 那双被虞芝钟爱的、善恶分明而一尘不染的眸子,那悲悯而纯白的魂魄,终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漆黑又污浊的杀戮、苦痛、阴狠,与疯狂。 第60章 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