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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思愣了半晌,她往下跳的时候,明明记得底下是没有人的啊? 随后,她又认出了这个女人,是舞蹈系的外教,好像是德国人,姓氏很好记,不过就算是这样,陶乐思也没想起来她姓什么。陶乐思的专业和舞蹈系没有太多交集,所以对于这位老师,她只是见过几次,并没有和她说过话。 而且现在这种尴尬的场景,她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作为开场白。 “你为什么要从楼上往下跳?”女老师问道,她的中文说得有点生涩。 陶乐思还没有顾得上回答,宿舍前门已经传来了整齐划一的“陶乐思,我爱你”的口号声,于是陶乐思只好苦笑一下,摊了摊手。 女老师在夜色凝视着陶乐思,陶乐思发现她因为脸太瘦而显得大得过分的眼中好像蕴含着泪水。 “我知道了。”她说。 她伸手,握住了陶乐思的手。 夏季的夜晚,风也是温热的,缓解不了白天暴晒所带来的暑气。这个老师的手却是凉的,刚好的温度。 她带着陶乐思从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里穿了过去,远远将宿舍楼前面那些嘈杂的声音甩到了身后。 陶乐思跟在这位外教的身后,她抬起头,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她非常高挑,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连衣裙。她步伐很快,迈出一步差不多等于陶乐思一步半,所以陶乐思差不多要一路小跑才能撵上她。 天几乎已经黑了,路灯亮了起来。她们走过树林,来到了学校的道路上。学生们下了课,熙熙攘攘地走在路上,她们身处其中,丝毫未曾引人注目。路灯昏暗的灯光照射着,在水泥路面上投下了班驳的树影。 陶乐思忽然有种奇异的想法,这种场景,她似曾相识。或许在她已经遗忘的记忆中,她和这样的一位教师并肩行走在某条道路上,而且,当时的她,必然对着身边的人怀着极为深刻而诚挚的爱意。然而这种想法十分无端,她跟这个老师根本就不熟。 陶乐思几次都想要开口说话,得体地向这个教师道谢,然后道别,接着去寻找一家便宜的宾馆,在对付一晚上的同时把她的论文搞定。 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就仿佛她也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终于,外教放慢了脚步,和陶乐思并肩走着。她转过头,对陶乐思说:“你可以叫我希尔达。” “我叫陶乐思。”陶乐思赶紧说。 “我知道。”她的语气轻柔而平静,如同叹息一般。 陶乐思有点惊讶。 希尔达又问道:“你已经不记得这一切了,对吗?” 陶乐思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希尔达于是不再发问了,只是继续往前走着。她们走出了学校的大门,穿过了一条街道。离这里不远是大学教职工的小区,希尔达领着陶乐思朝那个小区走去,她应该就住在那里。 陶乐思也不明白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她完全可以转身离开,远远离开希尔达,希尔达也不会在大街上再给她抓回来。可是她的脚像不听使唤一般跟随着希尔达的脚步,她们走到小区了,进了一栋楼,上了电梯,希尔达又打开某一扇门。 门后是间个一室一厅的公寓,面积不大,其中的装修摆设简直像直接从上世纪七十年代空投过来的一般,繁冗而古板。但是看到这个房间,陶乐思却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停滞了几秒钟。 她见过这样的房间。她甚至能够想起来在这间房间发生了很多事——具体什么事,又是什么时候,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陶乐思摘下背在肩膀上的书包,扔到地上,她看着希尔达,凝视她苍白的脸,还有修长的脖颈。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只是觉得,曾经发生过什么……难以置信、难以理解的事情……” 希尔达的脸上显出一个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神情疲惫,陶乐思觉得自己一定也在其他的光源之下这样看着希尔达——火光、雪光、如银般的月光。希尔达永远都是美丽的。 “我们来跳一支舞,好不好?”希尔达突然问,语气近乎于恳求。 陶乐思点了点头。 希尔达将桌子上一大堆外文书搬开,找到了一个应该可以算作古董的录音机,按下了播放按钮,然后她走到陶乐思面前。 熟悉的音乐响起,是著名的探戈舞曲《一步之遥》。 陶乐思来不及多想,希尔达已经拉起她的手,另一手揽住了她的腰,随着音乐的节奏,脚步在地毯上移动。节奏鲜明,舞步也是和谐的。 陶乐思加入过国标社团,熟悉探戈最基本的舞步,而希尔达又是舞蹈老师,作为主导,一切都是和谐,甚至于是优美的。 然而仔细想来,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先是乌利尔抽风一样的当众表白,把她吓得翻栏杆跑了,然后她遇到了一个外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去了这个外教家里,接着她们站在客厅的中央,就莫名其妙跳起了探戈。 她是被催眠,还是被蛊惑了?会不会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无比逼真的梦?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情景这样熟悉,熟悉得她几乎要落下眼泪? 这场舞结束,就是血腥的杀戮与祭祀。她们或许不会再能相见,悲伤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陶乐思祈求着,让我想起这一切吧,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事情是已经尘封的记忆,或者是我的前世。真相是怎样残酷,我是如何失去她的,我又要怎样才能得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