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他正在琢磨着,就听吴公公气沉丹田道:陛下、娘娘、长公主殿下到。 贺顾一愣,连忙跟着众人纷纷跪下叩首。 皇帝和皇后坐在上首御案后,长公主落座的小案前却布了道珠帘,贺顾望不清帘后的人,只觉长公主便只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一个剪影,都漂亮的像是一副意境高远的美人图。 终于等来这一天了,贺顾心潮微微澎湃,看着那个人影,终于没忍住,在心里暗挫挫的叫了长公主的名字 瑜儿jiejie等我来娶你。 第12章 人已到齐,皇帝从吴德怀手里接过名册,草草扫了一眼,道:有三个没来? 吴德怀垂首敛目,揖道:回陛下的话,午时已到,三位公子仍未至太和门,老奴便依陛下所言将他们三人从名册上划去了。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殿下跪着的七八位官家子弟们,一一扫过,看到贺顾时他目光顿了顿,转头看了眼皇后。 陈皇后果然也一眼注意到了贺顾,眼底喜色连挡都挡不住。 皇帝把目光又转回了殿下,这次他注意到了一个穿白衣的青年,愣怔了片刻,道:你是王家二郎? 王沐川叩首道:草民王沐川,叩见陛下。 皇帝蹙了蹙眉,道:你来选驸马你父亲可曾知晓? 王沐川道:回陛下的话,家父不知。 贺顾嘴角抽了抽,心道就算不知,你也不能在陛下面前这么耿直啊 这不是相当于直接告诉皇帝,王老大人不愿意让儿子尚公主,他是偷偷摸摸来的了么? 皇帝果然蹙起了眉来,他看着殿下跪着的王沐川,眼神里隐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今年春闱落榜的事朕也听王老大人提过了,然你年纪轻轻,能过乡试中举,已是十分难得。便是会试落榜一次,回去好生准备,三年后再来,未必不能取中。 如今你不好生读书,等着来年春闱再考,倒是来凑这选驸马的热闹,是何缘故 他话音未落,珠帘后的长公主却轻咳了一声,皇帝听到后面色一怔,果然不再说了。 王家家门清正,王沐川断然不可能会为了一点赏赐,断送前程。 但也正是因为王家家门清正,两朝以来,无论是王庭和老大人,还是他已在朝为官的长子,都是只受命于君的纯臣,从不曾掺和进那些党同伐异的烂事里。 这样的王家人,也是一根直肠子,王沐川收到了宫中递来的帖子,让他参选驸马,当然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不愿意,便不来了。 王家人的确忠心,只是忠的实在太过,简直傻的有点可爱了。 至于给王二公子递了帖子的,自然是恨不得把京中所有有点名头的青年才俊,都给女儿好好选一选的陈皇后。 皇帝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贺世子、王二公子他有心给这些少年郎一个机会,谁想他们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来了。 贺顾跪在殿下听得心中奇怪,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想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缘由来。 也是因为贺小侯爷打了两辈子的光棍,不曾成过亲,当然也没尝过做爹的滋味。 否则他一定能想到便是陛下再爱才,天下间父亲给女儿选婿,又哪有如他这般,见了青年才俊,非但不欢喜,反倒还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 王沐川却只跪着,他面无表情,那双眼白过多的眼睛愈发显得嘲讽意味十足,怎么看怎么心不甘情不愿,道:臣愿娶公主。 皇帝: 贺顾好险才憋住没笑。 折腾了半天,殿前对答才终于要开始了。 贺顾看了一圈,来前他便早已打听过,这些人大多都是些对他没甚威胁的庸碌之辈。 只有那个三十来岁样貌的男人,贺顾打听来的名目上并没这人,眼下才知道他是洛河魏氏的宗族子,看起来十分平平无奇,贺顾并没太注意他。 他觉得他需要留心的,就两个人 一个是文章才学胜过他不止一点的王沐川。 还有一个是各项综合素质都还算上佳的荣远伯世子,陆归宁。 最先开始的是殿前对答,贺顾等人被一一带到殿门外,唯有得了传唤的,才能进殿,被皇帝皇后和长公主单独质询。 贺顾本以为所谓的殿前对答,顶不过也便是一群人站成排,一人问两句话便罢了,万没想到竟然如此郑重。 他本来还不算太紧张,这下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被吴公公带进殿门,也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被排在第四个,前一个恰好是王二哥。 王沐川一进去,贺顾心底顿时也跟着揣揣不安,等他出来,立刻就问他:二哥,陛下问什么了? 王沐川眼皮抬了抬,瞥他一眼,语气凉飕飕的:为何我要告诉你? 贺顾: 吴德怀道:贺世子,请吧。 贺顾只得瞪了王二哥一眼,转头跟着吴德怀进了殿门。 只走了短短几步,贺顾掌心却已经汗涔涔的了,他恍惚间想起,便是上辈子披甲执刀逼宫,他都没现在这么紧张吧 贺世子。皇帝道,长阳候不愿让你做驸马,你今天却还是来了,此事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贺顾道:回陛下,是臣自己的主意。 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皇后见了他,神色却十分欢喜,笑问:为何,你为何不听你爹的话,要来选这个驸马呀? 贺顾喉头哽了哽,闭了闭眼,心道别紧张,别紧张,你可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讨个媳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天,贺顾问过征野,问过贺容院儿里的嬷嬷们,甚至问过最擅长和女人打交道的言定野,他们都说 真心是最能打动人的。 长公主殿下是陛下和娘娘的掌上明珠,她是除了皇后外,整个大越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又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 长公主什么都不缺,他也给不了她什么物质上的东西。 所有人都说真心最重要,贺小侯爷也不想说那些花里胡哨的漂亮话。 他觉得,他只要表达出自己对长公主殿下的喜欢,让陛下娘娘看到他的真心诚意,只要说实话,就够了吧? 贺小侯爷半天不吭声,皇帝皇后却不知道他心中纠结,正要在追问,却见贺顾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某个方向,他神色认真,目光如箭,似要穿透那重重珠帘。 臣臣对公主一见倾心,真心仰慕殿下,若是若是能做殿下的夫君,臣必一生对殿下珍而重之,不教公主殿下受一点委屈。 贺顾说完,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太紧张的缘故,他嘴唇都有点发干了。 长公主案前珠帘,是内务司所制,十分精巧,帘外窥不见帘内情形,帘内人却可将帘外看得一清二楚。 珠帘后,长公主的目光始终停在殿下跪着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低着头,自以为不会被殿上贵人发觉,他悄悄伸出一截淡粉色的小小舌尖,舔了舔颜色浅淡的下唇。 皇帝听了贺顾的话,沉默了片刻,道:哦?做公主的夫君? 贺顾有点紧张,小巧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又叩首道:回陛下的话,是,宫中选的虽是驸马,但臣来选驸马,却不是为了做驸马都尉,而是为了做长公主殿下的夫君。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了看皇后,果然见她眼底的喜欢藏也藏不住,满脸写着对贺顾的欣赏。 这大概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了。 皇帝忍不住在心底又暗暗叹了口气。 你且下去吧。 贺顾愣了愣。 这就完了? 吴内官已经站到他身边,道:贺世子,请吧。 于是贺顾只好又一头雾水的被请了出去。 他一出去殿门,皇后就看着皇帝道:我看不必再选了,这孩子说的没错,除了他,其他那些个都是冲着做驸马来的,没一个是为着做瑜儿的夫君,只有这孩子对瑜儿是一片真心的。 她语罢,又看向长公主:瑜儿,你说呢? 然而皇帝未曾搭话,长公主也只是端起案上茶杯,垂眸道:母后,礼不可废。 皇后被她噎得一哽,有点不高兴,气道:什么礼不礼的,你们父女两个,休要诳我,这又是文试,又是武试的,之前选驸马,哪有这许多的考校?这是在给公主选夫君,又不是科举,便是选出个再有才华的,与你不相配,又有什么用? 皇帝见皇后着恼,连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瑜儿本也不愿选这个驸马,朕与皇后既已和瑜儿承诺过,若是此次无人能过内廷司的考校,以后便不再提亲事,朕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说话算话。 皇后说不过他,一双美目也只得恶狠狠斜睨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小声气呼呼道:你究竟是不是瑜儿的亲爹啊 皇帝眼观鼻鼻观心面不改色,只当没听见她的指责。 吴德怀从殿外回来,见了这情景,也只在心中叹了口气,暗想,长公主铁了心不嫁,陛下又有意相护,皇后娘娘虽已为国母多年,却还是这天真如白纸一般的性子,哪里玩儿的过陛下和长公主这对长了一万个心眼子的父女呢 可怜眼下,门外的少年郎们,没一个知道,那位洛河魏家的宗室子,实则是跟随陛下多年的暗卫。 宫中养出来的人,那可是见过血、见过真家伙的,他的身手哪里是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能匹敌的呢 至于文试 便是那位文采出众的王二公子,恐怕也敌不过这位早早就知道了试题,而且还有出题人亲自帮忙准备好答案的作弊选手。 若是文试无人能过,那到还好但若是能过几个,这位恐怕就要在武试,把那些个还少不更事的公子哥儿们,都狠狠的给修理一通。 到时候要么选不出驸马来,要么选出来了也是这位陛下安插进去的暗卫。 殿下这亲 恐怕还是结不成的。 第13章 贺顾出了殿门,还在琢磨自己刚才在皇帝皇后面前表现的如何,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分析一下,他到底能得几分。 圣上始终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皇后娘娘似乎对他很是满意,一直脸上带笑,贺顾想到这里,心中稍安几分,暗道陛下毕竟是陛下,喜怒不形于色也是寻常,还好娘娘十有八九是中意他的。 贺小侯爷从小女人缘就好,小的时候奶奶嬷嬷们爱,长大点了姑姑婶婶们疼。 再大些,虽还没到掷果盈车那么夸张的程度,但整个汴京城,起码得有小一半的高门贵女,都在打着做未来长阳侯夫人的主意。 可惜上辈子贺顾始终未娶,许多姑娘惦记着他,便硬生生从待字闺中,一路惦记到了嫁入夫家,等孩子都满地跑了,贺侯爷的婚事,却还是始终没有着落。 他愣是从汴京城万千少女的梦,熬成了汴京城万千少妇随风飘散、不堪回首的青春。 所以皇后娘娘会喜欢他,贺顾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又是怎么看他的 他们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之前皇后娘娘又问过他为何会出入于花月楼的事,这么看,长公主殿下必然也知晓了,她会不会以为他是个轻浮孟浪之徒啊? 贺顾越想越焦心,越想越害怕,只恨后面几人的对答怎么还不结束,好叫文试赶紧开始。 大概只有等他得了魁首,陛下亲自赐婚,他才能安心吧。 正想着,最后那个对答的洛河魏氏宗族子总算出来了,吴内官跟在他身后。 他一出现,殿门前等待的少年郎们俱是精神一震。 不知是不是贺顾错觉,吴内官脸上虽在笑,看着他们的那双浑浊的眸子,却好像带了点看什么小猫儿、小狗儿一样怜悯的神色。 贺顾为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个古怪想法愣了愣。 吴内官道:各位公子爷,随咱家进殿吧,文试这便开始。 进了殿,贺顾按照排号坐在了自己的书案前,案上笔墨纸砚已经备好,镇纸压着试题,贺顾挪开镇纸,展开来一看,不由得愣了愣。 四书择句,经义释论各一道,每题需答百字以上,五经选试一道,可自择,做诏、判、表、诰其中一道。 这题目未免也有些太难了。 题目形制,与本朝乡试类同,然而择出的经义题难度,却远在乡试之上,许多年前,王大公子王沐泽春闱应考,曾经跟他们几个弟弟,用拉家常的语气,猜测今年会试大概考什么,那时他还颇为震惊,王大哥竟然对这些艰深聱牙的经义,能那么如数家珍。 今日一看这选驸马的题目,竟和王大哥那时候叨叨的,差不多是一个难度了。 王公公刚才已然告诉他们,文试只有短短半个时辰,时间不等人,贺顾只得赶紧拿起笔开始答题。 还好他今日来前,已在府中恶补了几日的四书五经,本来还觉得不一定能用上,只为了万无一失,不想此刻竟真的用上了。 贺顾虽然答的稍觉吃力,好在少年人记性好,靠着临时抱佛脚,他好歹也能一一答上,不至于交白卷。 至于其他人,那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学问稀松平常、自知科举没什么出路,文不成武不就,才会打起做驸马得的那点赏赐的主意来,眼下万万没想到选个驸马竟还要考经义策论,都是猝不及防。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抓耳挠腮的抓耳挠腮,咬笔杆的咬笔杆。 皇帝在御座上一一打量,场下只有寥寥几人还算的上从容。 王二公子自然是最为气定神闲的那个,皇帝瞅着他看试卷那不屑的眼神,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这题目还是简单了? 那位所谓的洛河魏家宗族子,则早早知道了答案,只要默背往卷上誊写就好,自然也是面不改色。 再余下的,长阳候府贺顾,荣远伯府陆归宁,虽然眉头轻蹙,额有薄汗,这二人却好歹也还算在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