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 第187节
而宋潜机像一条尾巴,稳稳缀在他身后。 宋潜机是逃命的行家,自创五行遁术,比御剑和飞行法器更隐蔽,比缩地成寸更快,凭此多次死里逃生。 那人似知逃不脱,在月下站定,揭开兜帽,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缓缓道: “冼剑尘果然让你来了。” 宋潜机心想,但凡他还有别的选择,也不至于找上我这个便宜徒弟。 老僧慈祥微笑:“看施主一眼,便瞎贫僧一只眼。施主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宋潜机摸了摸眉间淡淡红痕,丝毫看不出杀意:“是啊,何必苦苦相逼。说实话,我与你无甚仇怨,我不恨你,只是烦你。不管你想干什么,不该三番两次让我碰上……” 四下空旷,野草丛生。 春风拂槛的明月夜,他本该在宋院翻土浇水,撒下新的花种,抱着靠枕等春雨。 若不是为了解开冼剑尘的契约,不是为了解决后患,谁想再搅进污泥浊水,刀光剑影的红尘? “施主心中不曾有疑问吗?”老僧笑道。 “有啊。数不清的疑问。但我不问你想干什么,你也不必与我多说。”宋潜机话音刚落,忽然拔剑。 老僧足剑点地,疾退! 宋潜机很满意冼剑尘送的这柄剑,出鞘时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像一道影子,是最适合杀人的利器。 他上一瞬在语气闲定的聊天,下一瞬便刺出最狠绝的剑。 他拔剑时,剑轨在心中推演过无数遍,他知道这一剑决不会刺空。 能打伤冼剑尘的人,就算身受重伤,他也不敢轻敌。 只是看见月光下老僧的双眼,宋潜机忽然心神一震。 不对劲,哪里不对。 太顺利了。 大风烈烈,明月被浓云层层掩盖。 老僧忽然抬头:“到了。” 宋潜机的剑锋微微一颤。 他出剑时手不会抖,是大地在颤动。 震荡一波接一波,像地龙翻身,万马奔腾。 哀嚎阵阵随震动传来,即使距离遥远,依然可辨声音惨绝。 宋潜机蓦然转头,望向河岸。 无相看见他眼中震惊,笑意更深: “贫僧设计使他们相聚红河,却忘了告诉他们,河底有一条两千岁大蛟沉眠,被惊动便会苏醒。” “留在这里,你自可杀我。红河两岸万人性命,也要因你而丧。” “如今红河将成苦海地狱,杀一人,还是救万人。宋施主集天地气运于一身,要如何选?” 宋潜机转回头,不再看河岸,他好像根本没听见。 他的剑依然很快,甚至更快。 无相大袖翻飞,接连变招抵挡,神色渐渐变得震惊,甚至茫然。 “小崽子才做选择。”他忽然听见宋潜机低声说。 宋潜机一手持剑,一手给自己贴上了十张扩声符,冷冷一笑,清了清嗓子。 第144章 决胜千里 无相见宋潜机似要放声传音, 反而笑起来: “你以为,你亮出身份,他们都会听你的话?” 他的笑意并无嘲讽, 反而有种悲天悯人的意味, 像看一个天真的孩子垂死挣扎。 红河两岸上万人修炼上百种不同功法, 出身、目的、性格各异。 明处有大门派世家冷眼旁观, 暗处有千渠或漠北的敌人伺机而动。 任何人都不可能只凭一句话, 让这些各怀心思, 互相防备的人信服他, 团结一致听他指挥。 哪怕他是千渠之王,当今最强的天才。 反而因为他的身份, 必有人怀疑他悄然潜入秘境, 等到此时才发声,是否早有谋算,不怀好意。 宋潜机开口说话, 只会让场面更混乱, 千渠王的信服者将与质疑者首先冲突。 人群越乱,越难逃脱,最终沦为苏醒大蛟的盘中餐。 无相笑道:“宋施主, 别人或许不了解你。但贫僧为了看清你,瞎过一次眼。” 宋潜机留下杀人, 便来不及救人。 回去救人,便只能放他离开。 在这个两难的局面中,无相精确地计算了时间、位置、宋潜机可能拥有的最强实力,以及所有变量。 就算宋潜机修炼了分身术之类的术法, 将自己一分为二, 但分身力量必然弱于本体, 既无法杀他,也无法屠蛟。 世人大多亡于贪念,两边都想要,只会一个也得不到。 宋潜机只能选一个。 …… 明月潜藏。大河浪涛如红云翻卷。 大地微微颤动。 起先没有人在意,无非是南岸山壁坠落更多石块,北岸树木摇晃,掉下更多落叶。 河上战局激烈,地动山摇、灵气变化属实正常。 修士们自诩见过大场面,纷纷亮出更多防身法器,阵师们加固防护阵。 众人仍紧盯河面,不肯错过四人一招一式,一边暗中传音: “我方才听说,卫王在赶时间。等天一亮,不管河上阵法破没破,他都要强行渡河!” “自卫王队伍进入秘籍,一直向一个方向行进,路上不曾停留。有散修队跟过他们,说他们收不完的妖兽尸体宁愿扔在原地,也不愿耽误时间,可见目的明确。” “这附近必然有重宝出世!等他们与千渠分出胜负,咱们悄悄跟上胜者……诶,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且莫慌张,是纪编修在cao纵第十重阵,我们仔细看看!” 那震动越来越剧烈,间隔越来越短。 “咚、咚、咚。” 一声、两声,似地底庞大活物的心跳。 水浪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河床沉积多年的泥沙、死去鱼虾的尸体浮出水面,令河水颜色由红转黑,像一锅不断搅动的浓稠污血。 充满山林草木清香的夜风,被浓烈的腥臭之气取代。 忽而大风卷地,水势暴涨,一道巨浪向南岸拍去。 山崖下岸边草甸,修士们在防护阵中观战,见惯水浪拍案,不以为意。 这道浪头却不同寻常,内蕴滂湃威势,重压似有千斤,如蛟龙冲霄直拍人群。 敏锐的修士忙不迭祭出法器,飞上山崖避险。 动作稍迟的未能走脱,防护阵被黑浪打碎。 顷刻崖下阵阵惨叫,惨绝人寰。 孟河泽阻拦不及,反被淹没其中。 “呸,真难喝!”他一剑劈开黑浪,吐出一口污浊泥水,回头大喝,“纪辰,你搞什么玩意?!” 这一战打得痛快,然而久战不下,气力不济,不免心生烦躁。 谁知纪辰的脸色比他更差:“不是我!他妹的不是我!” 之前如臂指使的阵线剧烈颤抖,他发现自己在失去对阵法的感知。 原以为是对岸卫真钰那伙人使了什么厉害招数,可见李次犬面如金纸,阵盘迸发的银线黯淡,似灵气枯竭之象; 祝胜额上青筋暴起,刀锋火光渐弱,竟比他和孟河泽更辛苦难捱。 北岸,卫真钰睁眼,忽然爆发大喝:“休战!” 李次犬、祝胜本来也以为是对面先出暗箭,听纪辰说不是他,心知不好,急速后撤。 污浊浪头迭起,孟河泽一剑劈开,替他们解围:“情况不对,下次再打!” 李、祝二人趁此脱身,冲回崖上,脸色煞白。 转头一望,纪辰发出的金线与孟河泽擦肩而过,后者陷入河心,几乎被淹没。 “轰!” 卫真钰身形不动,剑光凌空挥出,冲碎浊水,送孟河泽回到对岸。 散修队慌得脸色煞白,像一群迷宫里的老鼠,疯狂原地打转。 陆周急道抠手:“卫王,这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卫真钰无暇回答,只高声道:“备战!” 众银甲齐齐抽刀,银光闪烁,灿灿如星。 与此同时,纪辰扶起孟河泽,高声道:“千渠弟子当心!” 黑浪翻滚,万人如无头苍蝇,四下乱冲,眼看即将爆发大乱。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震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