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 第146节
孟河泽、纪辰知道他喜欢触碰植物, 不以为怪。 他们与宋潜机保持距离,不去打扰。 “这是我与宋师兄真正认识的地方。”孟河泽对纪辰道。 “我知道,你同我说过,共历生死,险死还生,与赵执事斗智斗勇。所以你一直感谢他……”纪辰还在扔雪球玩。 孟河泽摇头:“现在不是感激,如果非要说一种,应该是感到安慰。” 他接过纪辰抛来的雪球:“我在外面刀光剑影,只要想到宋师兄稳稳当当,安安宁宁地住在宋园里种菜养花,我就觉得心里妥帖。无论漂泊多远,世事多艰难,总有个归处……” “结果我一回千渠,就听说师兄遇刺,还替卫平挡了一剑,我当时怎么想?卫平这混球跟我不共戴天!”纪辰正要劝,又听孟河泽低声道: “但现在我希望他在这儿。” 纪辰松了口气:“我也是,他其实人不错,还挺可怜的,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之后……” 孟河泽警觉:“你说什么?哪来的姑娘?” 纪辰立刻捂嘴,目露惊恐:“我没说过!” “你就说了。” “你听错了!” 一个个雪球高高抛飞,如流星坠地。两个人前后追打,跑出宋潜机身边,却突然一齐停步。 扔出去的雪球,被人打回来了。 带着劲气,炸成冰晶粉末。 孟、纪二人顿时变色。 宋潜机拍了拍老树,算作告别。 “莫动。”他前行数步,示意孟河泽收剑。 黑暗中破风声凌厉短促,雪亮光芒闪烁。 “那边有人练剑?”纪辰好奇道。 “不是练剑,是练刀。”宋潜机道,“一人练刀,两人在旁掠阵。” “师兄认识?”孟河泽有些惊讶,“好锐的刀风。” 宋潜机点头。 子夜文殊,习惯子夜时分,僻静处练刀。 华微宗广邀宾客,处处热闹,没有比宋潜机这里更荒僻的地方。 子夜文殊的黑刀名为“雪刃刀”。 大暑天看此人一眼,清凉解暑提神醒脑,大冬天看此人…… 冬天谁还想看他?雪地不够冷吗? 宋潜机转头就走,孟河泽、纪辰匆匆跟上。 他这样貌似失礼,却最识趣、最省事的做法,直接表明“无心打扰”。 修士之间若非同门、不是朋友,看对方修炼功法不礼貌,容易犯人忌讳。 不小心撞到,就像误入有人的温泉池,当作不曾见过最好。 宋潜机“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子夜文殊的修为,又增进了。比前世此时更强。 为什么这样的天才,一直没有引起冼剑尘的注意。 因为他寡言少语,雷打不动,一言一行皆如标尺,永不犯错。 他绝对是冼剑尘最讨厌的那类人。 ——子夜文殊脸上写着“无聊”,不,他简直就是“无聊”本人。 光阴长河中看,冼剑尘性格极度自我,收徒弟不止看天赋,更要脾气对胃口。 救世主卫真钰虽然随他习剑,也被他整得苦不堪言。 冼剑尘的性格缺陷和怪癖,多得能吓死密集恐惧症,做事全凭心意,无迹可寻。 宋潜机宁愿应付一百个虚云,也不想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听着背后刀风声,他陷入沉思。 只要自己以后与子夜文殊保持相似境界,且落后一步,就能减少被冼剑尘盯上的概率。 万一真见到冼剑尘,他就立刻装子夜文殊。 好主意! 踩雪声停下,宋潜机静静等待,任月影西移,夜风吹拂,寒露降临,忍不住微笑。 “宋兄,怎么了?”纪辰问。 “我有些事办,你们先回去吧。” 二人不走。 终于背后刀风静歇,宋潜机回身,大步向前,高声道:“在下宋潜机,子夜道友好,初次见面,冒昧打扰——” 孟河泽纪辰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震惊。 练刀者是子夜文殊,宋潜机为何主动打招呼? 他从不主动结识修士,莫非青崖院监是位隐藏的种地高手? 一个是曾经最年轻的元婴,成名多年的天才。 另一个后来居上,从登闻大会到渡雷劫,才短短一年。 在宋潜机面前,旁人不好多提子夜文殊。 在子夜文殊面前,青崖众人也不提宋潜机。 两人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宋潜机无故去而复返。 子夜文殊身边两人,比孟河泽、纪辰更警惕。 “院监师兄,宋潜机来作甚?”身穿墨青衫的书生道。 “他还带了两个人,看,那个就是‘纪编修’!”淡紫衫书生道。 孟河泽出门游历一趟,就带走华微宗外门弟子,名声大盛。 纪辰足不出户,在青崖的名声却胜过孟河泽,全因数套属他名字的题册。 青崖书生们以博览群书、学通四海为荣,千渠题册又以题目多变、难度变态著称。 修真界最强的一群做题家,绝不会轻易认输。 帮助外门弟子和散修入门的题册,他们做来简单,做完便大肆笑闹嘲讽一通: “题型确实新颖,真有几道令人抓耳挠腮,拍案叫绝,可惜没什么难度。” “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们,才觉得这东西宝贝。” 不多时,流言传入卫平耳中。他不生气,更不争辩那本就是专供“泥腿子”的基础题,只微微一笑,又出了“进阶版”,还题着纪辰的名字。 噩梦从此开始,青崖诸生被摁在地上反复精神虐打。 无数个挑灯苦战的深夜,都要指着纪辰的名字大骂。 今夜真看见纪辰本人,如何不心情复杂。 至于宋潜机,那更复杂。 因临摹“英雄帖”,而崇拜、佩服他的大有人在。但宋潜机远在天边,院监近在眼前,威望经年日久地累积,在青崖诸生心中近神,非一张字帖可动摇。 当两者被外人反复谈论、比较,子夜文殊众多的拥护者,不由对宋潜机生出微妙的敌意和忌惮。 “雪刃刀”映着月色,一段寒芒照在雪地上,比月光更凉。 一声刺耳声响,子夜文殊收了刀:“湖心亭,我见过你。” 这是反驳对方说“初次见面”。 宋潜机走得更近,笑着寒暄:“又见面了,好巧啊。” 子夜文殊抬眼,直直看着他。 天上月,地上雪,黑衣、黑刀的人。 此人拄刀而立,黑白分明。 他皮肤苍白,嘴唇薄而缺少血色。若非颈间露出淡青色血管,整个人就像一尊白玉像。 眉骨高,眼窝微陷,睫毛浓密地覆着,显得眼神更深。 宋潜机看懂了这目光的意思—— 你有事吗? 熟悉的冷气,宋潜机深吸一口气:“子夜道友,我来是有一件事找你商量。” 他没有再多废话,或绕圈子、攀关系。 子夜文殊又吐出两个字:“请讲。” 宋潜机笑起来:“你以后快要突破之前,能不能传信告诉我一声。” 这次子夜文殊还未开口,他身边的青衫书生已叫道: “宋仙官,您这话这是何道理?!” 大道之争,修士素来图快图强。 第一只有一个公认的,第二可以有无数人自称。 “我不想引人注目,我想每次慢你半步。”宋潜机对子夜文殊诚恳道,“当然不会让你白辛苦,你如果需要法器、符箓……” 青崖两人听在耳中,好像宋潜机故意炫耀他这次突破占尽风头,还炫耀千渠郡物产丰富,他身家今非昔比。 紫衫书生打断:“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青崖不缺你千渠那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