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 第103节
却见一阵兵荒马乱,那些人连滚带爬上马,弃车而逃,瞬间消失无踪。 “他们跑什么?鞋都跑掉了。”宋潜机不解。 后来他听闻,千渠郡的大老爷们走了,向大荒泽上撑黑船的散修上贡,连夜买站票走的。 有些人宁愿去闯九死一生的新世界,也不愿意像普通人一样挖河道种粮食,过安稳平常的日子。 对他们来说,用双手辛勤劳作,比死更难受。 …… 荒原之上,沸反盈天,尘土飞扬。 喊号声冲破云霄,沟渠两岸,千余人赤着膀子,弯腰埋头劳作。锤头、铁锨的叮当声连成一片,在旷野间震荡不休。 场面看似纷杂,却在指挥下有条不紊,没有谁的板车撞翻谁的土筐,谁的耙子打了谁的铲子。 千渠也曾水河环绕,有从前残余的河床、干涸的沟渠为基础,这次引水开渠,真正的工作量并不大。 火热日头炙烤下,健硕的河工们满面尘土。汗水顺额头脖子往下流淌,一条条蜿蜒着洗刷身上土灰,像他们梦里的水渠。 “那洪福郡,真肯给咱们放水?” “有宋仙官,等他回来,肯定能成的。” 一阵锣鼓声响起,徐看山运足灵力高喊:“开饭了,开饭了。” 背土筐的放下筐子,挑扁担的放下扁担,铁钎铲子都撒手,人们一窝蜂涌向草棚。 饭菜的香味随风飘入口鼻,令人猛咽口水。 七八间草棚前排着长队。 年长的河工拍拍身边人:“你们真是赶上好时候了,当年翻修神庙时候,你知道让吃啥?” “能吃啥?豆糊呗?”年轻汉子道。 “想得美,谁给你煮豆糊。都是黑干饼,嗦石子。” “嗦石头?”队伍前后的年轻河工都看着他,等他解释。 年长换上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天太热,人没胃口,黑饼比石头还硬,咯嗓子,咽不下。不吃又没力气,没力气干不动,就要挨打。有个伙夫想了主意,拿酸辣料煮一锅石子。人一边嗦着石头上的酸辣味,一边啃饼……” 后面有人打断:“修神庙还有石子嗦,我们修仙官府的时候,黑饼都不管饱了!” 年长者目露沧桑,年轻人阵阵叹息。 队伍继续向前移动,一碗烩菜打破他们忆苦思甜的气氛。 土豆萝卜莲花白用rou汤熬成一大锅,颗颗rou丸结实有嚼劲。馒头又大又软,宣腾腾地散发清香。 又听有仙长高喊:“喝酸梅水的去丙字棚打。所有第三队的乡民,吃完饭去甲字棚领粮领rou,该你们回家休沐了。” 狼吞虎咽的间隙,众人抬头,羡慕地望着第三队。 “上次我回去,村长给我摆庆功宴,媳妇娃娃高兴地一宿没睡着。” “在河道光着膀子干活,回到村里,都是英雄好汉。” 恰在此时,大地微微震动。 众人转头,视线尽头,地平线上,一道白线涌出。 白线反射天空赤日光芒,亮的晃人眼。 人们捧着碗,张着嘴,呆立不动。 有人喃喃:“那是啥?” 那场景似有魔力。每个人痴痴望着天边,呆呆怔怔,连手里喷香的rou汤烩菜都忘了。 有人轻声道:“是条白色的龙呀,鳞片亮闪闪的发光。” 地动渐渐停止,白龙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牵引,势不可挡的冲势减缓,温和轻盈地向他们游曳。 不知哪里最先响起一声大喊: “水来了,咱的水来了啊——” “洪福开闸了!” 欢呼声爆发,响彻天地。 荒原之上,无数素不相识的人抱头大哭。 后世传说中记载,千渠初次引水,神王驾银龙而至。 第76章 真就干等 修真界皆知, 随灵气变薄,这世上早已没有龙了。 据说死海深处,有一条五千年大蛟, 是与龙最相近的灵物。 但在千渠人口中, 开闸时不仅银龙降世, 更有彩云漫天, 花瓣飘飞, 仙乐阵阵。 记忆会说谎。一件期盼已久的大事发生,人们总会下意识美化它, 直到将想象当作现实。 三人成虎, 何况当日有上百人信誓旦旦,宣称亲眼见到神迹。他们将银龙每片鳞甲、每条长须都说得栩栩如生。 其实当日开闸只有大半日功夫, 水势中等, 不像人们所说那样声势浩大、震天动地。 千渠地广人稀,水道只挖了三分之一,勉强灌满六条渠,让十二个村落有水可用。 河水映着夏日烈阳,银光闪闪, 与漆黑的古井截然相反。 千渠人时隔多年,终于再次见到潺潺流动的、迎风奔腾的活水。 等休沐的第三队河工们挑着粮rou回到家乡,妻子生火开灶, 煮出飘香的rou汤, 左邻右舍都推开门窗, 羡慕地望着那炊烟。 家里人起先担忧, 却见回来的丈夫、儿子一个个面色红润, 神采奕奕, 还有的比先前胖了点。 再细问河道工事, 不由喜极而泣。 激动之下,将衣锦还乡的新司农团团围住: “能有这神迹,该去神庙里拜一拜宋仙官的金身啊。” 刘木匠板起脸:“你们都知道,这想法使不得。神庙已经锁死,宋仙官根本没有塑金身,更不许人拜。” 同乡不害怕他,仍嬉笑道:“司农大老爷,你就通融一下吧。你造个宋仙官的木像,以后咱们放在村里,立起长生牌位,悄悄地拜,不让人知道。” 刘二轻咳两声,压低嗓子:“倒也行,不许说是我刻的啊。” 刘木匠雕塑像栩栩如生,别具神韵。 那些从没见过宋潜机的人看了,也觉得这就是想象中仙官的样子。 从容宽厚,温和而不失威严。 十里八乡争先效仿,宋潜机的木像、石像、蜡像等各种雕像被搬进每个村子的祠堂、摆上家家户户的供桌。 青烟飞入云端,千渠上空风云汇聚,如一只巨兽吞云吐雾。 看不见的气运似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汇聚,注入仙官府内。 而假装精通“望气术”和“开天眼”的宋潜机,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一无所觉。 他正低着头,轻轻吹开一朵含苞粉荷。 未束的墨发倾泻而下,落在碧绿的莲叶上。 搬来新宋院后,他的小莲藕们再不用委屈的挤在檐下,也不用聚光符人工打光。 经几日盛夏暖阳,层叠的青叶铺满水面,盛着晶莹水珠随风滑动。莲梗上的花苞沉甸甸,花瓣宽厚,白底粉边,像一颗硕大饱满的桃子。 紧闭的花瓣在拨弄下徐徐张开,露出躲藏其中尚小的嫩绿莲蓬。 宋潜机不禁微笑。 若能挖下一方荷塘,专门种不同品种、花色的莲藕,做几道炒藕片、莲子汤,桂花芡实,总比天天吃面好吧。 只要半个瑶光湖那么大的莲花池,足够他种一整个夏天。宋潜机心想。 当夜纪辰照旧来学棋,连输三局后认命收子,忽听宋潜机道: “快到时候了。” 纪辰一惊,以为是自己今夜下的太烂,令宋潜机失望: “别啊,宋兄,我离出师还早,我还可以救一救!” “不是你。”宋潜机起身,拖着躺椅,在花架下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仰望朦胧的月亮,“去吧。” 自那之后,宋潜机白日照旧忙碌在田间地头。 每夜巳时起,不见客,不议事、不歇息、不打坐,只靠在躺椅上,清浅呼吸,默推“春夜喜雨”的功法。 但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一动不动,似神游物外。 无论谁来问他做什么,他只说两个字:等雨。 众人愕然不解。 纪辰试探道:“宋兄,千渠已经三年没下过雨了。不如我花钱请几个大阵师,在天上布一个云雨阵,试试能不能挤出几滴水?落在地上,也算下过雨了?” 宋潜机微笑拒绝:“不成。” “那,真就干等啊?” “等。” 纪辰嘟囔:“雨可不是赵道友,你等他他就来。唉,也不知何时能等到下一个赵道友。” 赵仁被放走后,纪辰还时常想念他。准确说,是想念在活人身上试阵的感觉。 他每天下棋、打谱、练习阵法,总觉纸上谈兵,差点意思。 纪辰找到练剑的孟河泽,两人又开始千渠二人转。 “宋兄每晚那样,你就不劝劝他吗?” 孟河泽摇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