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 第95节
随她话声,沉甸甸的麻袋从船上抛下。外门弟子们举重若轻,一人抗三袋不在话下。 村民只见宝船巍峨庄严,船上下来的年轻人个个仙气飘飘,手上却拎着鸡脖,肩上还扛着麻袋。 村长战战兢兢迎上去:“仙长大人,这是?” “我原也是凡人,只在山上混过几年,哪里算仙长?”周小芸笑道,“这是宋师兄,也就是宋仙官送给大家的。” “新仙官?送给我们村?” 村民们大惊失色。 “对呀,每个村都有,不过因地制宜,东西种类不同,总数分量都差不多。” 村长向天城方向拱手:“仙官大人有何指令?” 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么多粮食和家禽家畜,得拿什么还? 母亲抱紧怀里的孩子,孩子们紧张地埋头。老人们互相搀扶,神色警惕。 麻袋堆成小山,却没有人动手碰一下,更别说争抢。 “当然有要求啦!”纪星掰着指头数,“牛不能吃,要留着耕地,羊和鸡也不能都吃完,总要留几只下崽、下蛋,以后才能越来越多。” “就,就这样?”村长小心地问,“没了?” “没了!你们是第一个村,大家都来帮帮忙,分完东西,我们还要赶去下一个。” 事实证明,没让孟河泽来,是宋潜机做过最明智的事。孟河泽突破筑基后,对外气势凶煞,令人害怕。 周小芸、纪星是年轻姑娘,一个笑容甜美,一个活泼开朗。 徐看山、丘大成常年混迹山下赌场,气质随和。 由他们四人带队发粮,更容易消去戒备,赢得信任。 村口气氛霎时一变,男人们搬麻袋,女人们抱鸡崽、牵家畜。 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稻谷特有的清香飘出来,沁人心脾。 有人掂了掂分量,听稃壳摩擦沙沙作响,不由大惊:“里面好像全是粮!” 他狂喜高呼:“真的全是粮!” 村民哗啦啦围上前,看他拆开袋口—— 满满当当、黄澄澄的带壳谷子,在朝阳光芒下闪烁金光。 那光彩好像带着诱人的香气。咽口水、抽鼻子的声音接连响起,连成一片。 一双双疲惫或沧桑的眼睛忽然明亮,几乎冒出绿光。 外门弟子们吓了一跳。 “生的不能吃!”纪星不懂沙土换粮的弯弯绕绕,“你们怕什么呀?粮袋里当然都是粮。” 她拆开所有袋口,让众人看个分明。 有带壳谷子,也有去壳的粟,颗颗饱满,像地主家过年的粮仓。 村长忽然跪向天城方向,猛地磕头,“谢仙官大人!今年秋收前,村里不挨饿了!” 他身后,全村数百口男女老少,一齐跪倒,砰砰磕头:“谢仙官!” 不懂事的孩子被母亲摁下头,老人颤颤巍巍也要下地。 “快起来!”丘大成急得嘴上冒泡,“谁跪就是害我们,害宋仙官!” 周小芸低声道:“我们山上打工是辛苦,起码吃饭能管饱,后来辟谷,就不用吃了。你们看他们,跟我家里爹妈一样大,却连饭都吃不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外门弟子皆出身凡人,触景生情,不由眼眶泛酸。 有人提议:“村长,袋子不拆还好,现在粟米一露,母鸡一叫,谁还走得动路。” “杀只鸡吧,娃娃三年没见过rou了。” 村长咬牙:“生火架锅,先让大家吃顿饱饭!” 村民们精神大振,奔回家捧木碗、抱柴火。 一口大锅露天架起,滚滚炊烟如烽火,冲入云霄。 金黄的粟米,混着剁碎的鸡rou块、家里腌制的酸野菜。 不多时滚开,咕嘟嘟冒着泡,热腾腾的白色蒸汽四下弥漫。 guntang的rou粥盛在木碗里。谷物清甜的香气,鸡rou鸡油的浓香,酸菜的酸辣味,随风飘满整个村子。 一众村民死瞪着锅,大口呼吸香味。 外门弟子们被周遭气氛感染,也对着粗糙质朴的大锅烩咽口水。 “娘,好香啊!” 村妇中浣娘手最灵巧,由她盯火候掌勺,小虎抱着她大腿不松手,“我好饿。” 浣娘敲他头:“要先给仙长们吃!” 周小芸连忙道:“我们都辟谷了,不用吃饭,你们快吃吧。” 村民才捧着碗、守着锅排起长队。每人盛一碗,便对天城方向说一句谢谢仙官。 rou粥还没降温,半大的孩子急着往嘴里灌,又烫得哇哇大哭。母亲抢过碗,一勺勺吹凉了先给孩子喂。 外门弟子们不忍细看,也不忍打扰。 丘大成手肘撞了一下徐看山:“我不后悔离开宗门,跟宋师兄来了千渠,你呢老徐?” “嗯。”徐看山偏过头,擦了擦泛红的眼睛,一边解释:“烟太大,熏的。咱俩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宋师兄管的这地方,什么时候人人有rou吃,家家有衣穿。” 村民们吃到半饱时,速度慢下来,恨不得每口仔细咂摸滋味。 鸡骨头嗦得干干净净也不松手,牙口好的,还咬碎了细细咀嚼。 村长感叹:“这么好的饭,只有年轻时候吃过一顿,三十年过去了。” 此时气氛比过年热烈百倍。 周小芸却见那掌勺的妇人不吃rou粥,只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方向,欲言又止。 她主动上前:“这位婶婶,你是不是有话对我们说?” 浣娘吓了一跳:“仙师,您认得刘二吗?就是献曲辕犁那个。” 她眼神暗含期待,又好像不敢期待,轻声问,“他、他还活着没有?” “刘先生啊,他现在做了司农,等他治好腿,就陪宋师兄来……” 周小芸话未说完,妇人忽然大哭,一把拉过身后的孩子: “快谢谢仙师大人,谢谢天城的仙官大人!” 周小芸给妇人擦眼泪,纪星见孩子可爱,抱起来逗他。 纪星变了几个小法术,村里小孩都围过来,阵阵惊呼,令她很有成就感。 分别时,一群孩子扯她裙角,不肯松手:“仙女jiejie!你不要走,不要回天上。” 村妇们抱走孩童,哄道:“快松开,仙女要去下一个村送鸡。” “你放仙女回去,跟你一样的小娃娃,才都能吃上鸡rou粥。” 小虎恍然:“我知道了,仙女就是来送鸡的。” 周小芸差点一个趔趄。 来的时候还是仙长大人,走的时候就成送鸡队了。 …… 送鸡队走遍千渠所有贫困村,每到一处,人群轰动,飘香十里。 仙官府的宋院一直静悄悄。 赵仁声嘶力竭的哭喊,甚至没有传过院墙。 夕阳西下,宋潜机结束一天的劳作。 他在石桌上摊开千渠地图,不时用手指勾画。 院内井下不时传来模糊的嚎叫声,与虫鸟声混作乐章。 等晚霞余晖消散,宋潜机收起地图,终于走到井前,低头探看。 赵仁如愿以偿,守着心心念念的宝库入口。却被阵法所困,寸步难行。 他灰头土脸,脸色憔悴,也不敢喊宋师弟或宋兄弟,张口就喊师兄: “宋师兄,东西我都给了,给了三次了,您也该给我一条生路吧。” “再等等。”宋潜机说,“养好伤再走。” 每逢“送鸡队”发传讯符说不够,他便找赵仁敲竹竿。 每一个农民,都可能是种地高手、农耕行家,可能是下一个刘木匠,能造出类似曲辕犁的新农具,自然比赵仁重要得多。 “宋兄,我来了!”纪辰端着纱布、药粉等物出现在井边,“赵道友,我来给你换药。” 赵仁欲哭无泪,想骂不敢骂。 他只要看到纪辰的脸,就想起那个血腥痛苦的夜晚。 那是他永远的噩梦。 那夜宋潜机扔下竹条后,纪辰取出一块冰蚕丝缎光锦的帕子,给他擦手: “宋兄是文人雅士,风流蕴藉,你这双手是持笔拈棋的手。看它沾血,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赵仁心里哀嚎,文人雅士个头! 你家文人雅士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