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生而为人

    这是一片纯黑的世界，超梦的意识对这片黑暗的世界，并不感到陌生。

    在无数个日夜里，身处于培养仓内的它，始终被禁锢在这个世界中。

    嗯？

    它的眼角余光留意到，有些微的光线闪烁。

    超梦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往光明传来的方向靠近。

    近了，更近了！

    突如其来的光芒让它不禁闭上双眼，伸出手臂遮挡，待它再次睁开眼睛时，出现在它视野中的是一座人类的小镇。

    它悬立于宽阔道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上方，俯视着下面一排排的木质楼房，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我会对这个人类城镇感到熟悉？

    突然间，超梦抬起手，触摸到自己脸颊处的冰冷水迹。

    它愣住了，这是——眼泪？

    恍惚间它觉得曾经在自己的身旁，有个模糊的身影存在。

    是谁？！

    我这是在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超梦的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想要使用能力来破坏与发泄。

    当～当～当～

    忽如其来的悠扬钟声传入了超梦的耳畔，它的所有负面情绪都被奇迹般地安抚了，超梦将目光投向了钟声传来的方向。

    钟楼塔身高耸，在圆形的表盘上方，有着两层绿色的塔楼，塔尖延伸出一根银色的金属棒，顶端装饰着镂空的同色星辰。

    超梦一路来到了钟塔处，却发觉在塔顶外早已有别的生物存在。

    它打量着未知的来者，对方似有所觉，抬起头望向了虚空而立的超梦。

    年轻的人类女性维持单腿支起的坐姿未变，毫不在意地抬手指了下前方，说道：“在这里可以将整片小镇的风光都收入眼中，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这里仅仅是一段意识的残像。”

    “你在说什么？”

    超梦下意识地反问道。

    黑色长发、面容模糊的女性直视着超梦，她松绿色的眼眸内似有呼啸的漩涡。

    “这片世界存在于你的潜意识深处，是被你所遗忘的记忆。”

    超梦紫色的瞳孔微缩，呢喃道：“我的记忆……”

    在外力的刺激之下，某些碎片再度浮现在它的脑海之中。

    “是哪个都没关系，你和我是一样的……”

    “这里是我记忆中小爱出生长大的地方……”

    “这是星星和月亮，为了让漆黑的夜晚不再寂寞，告诉大家你并非只是孤单一人……”

    “生物的身体感到痛苦时会流泪，会因悲伤而流泪的，只有人类……”

    “谢谢你，谢谢你的眼泪……但是，请不要流泪，你还活着呢，要活下去呀……一定会非常有趣的……”

    身着白色连衣裙，淡绿长发的小女孩影像，渐渐地在超梦的身前变得清晰，对它展颜，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后就宛如泡沫般消散，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是，它知道，有些事情已然不一样了。

    “小爱……”

    超梦垂着头，如梦呓般重复着这个名字，那为它带来此世第一份善意的存在。

    待再度抬起头，它便控制着身体落在了塔顶，站立于人类女性的身旁。

    “人类，我应该对你道谢，是你让我再度记起了一段对我十分重要的回忆。”

    黑发的女性嘴角扬起，转头对她身旁淡灰色的小精灵说道：“是记忆、经历以及环境，共同塑造出每一个生命独特的内涵。恭喜你，你的生命从这一刻起不再苍白。”

    超梦诧异地偏过头，听对方的语气，似乎对自己的来历十分了解。

    不等它再深思，就听对方接着说道：“超梦，你总对自己是被人类制造出来的身世而耿耿于怀。要知道，有着可以宣泄的目标，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而我，却对自己应该将这份不满投诸何处都毫无所知。”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

    也许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对别人提及自己的来历了。

    “你可以去怨恨人类，而我又该去怨恨谁？你的存在是小精灵，而我却可能连人类都算不上，我到底是什么？一段记忆，一个灵魂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对方话语中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竟让超梦一时间怔愣住了。

    随即，它开口反驳道：“我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小精灵，却连小精灵都不是。我既没拜托谁把我生下来，也没恳求谁把我创造出来，我怨恨一切把我制造出来的东西。所以，这不是要攻击，也不是要宣战，是我对做出这一切的你们的反击！”

    黑发女性思忖片刻，回应道：“谁都无法决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无一例外。精灵也好，人类也罢，这都只是一种认知，是人类自己主观地将生命进行了划分。究其本质，你我相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都是这偌大世界中的一部分，与这风，水，石土，与这花朵树木一样。”

    “可是我只是梦幻的复制体啊，那么我到底是谁？我为了什么而活着？为了什么而战斗？”

    困扰超梦许久的问题脱口而出，它期待着有谁能够为它提供指引。

    je pense， donc je suis.

    以上的话语突然间就闪现在黑发女性的意识中了，她不禁浅笑。

    笛卡尔堪称17世纪的欧洲哲学界和科学界最有影响的巨匠之一，被誉为“近代科学的始祖”，是欧洲近代哲学的奠基人之一，黑格尔称他为“近代哲学之父”。

    她所想起的就是笛卡尔的著名哲学命题，亦被翻译成“我思故我在”。

    “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存在，因为当我否认、怀疑时，我就已经存在！”

    这个世界中切实存在着神明，神兽。

    与其做一名期望着神明给予庇护的客观唯心主义者，小洛和超梦确实是更偏向于相信自身的力量，并会以之去改变现实。

    “超梦，是你的意识存在，决定了你的独特性。世间并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事物存在。所有事物都处在不断地运动变化发展之中，这一刻的你和下一刻的你都已然不同，是你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决定了你的存在与众不同，不可复制。”

    超梦被这骤然间听闻的新理念给弄得头晕脑胀的，看到它似是而非的样子，就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到小精灵世界时的迷惘，她决定再多说一点自己的感受。

    “连这份无名的前世记忆，我都无法确定是真是假，‘藤原洛’，就真的是我吗？它只是身体躯壳的名字。我也曾思考过自身存在的意义，为何会是我，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我并没有期待着这样的到来。是杂糅着种种经历、记忆和各个环境所塑造出的独特存在，使得自己的思维世界变得丰富多彩，正是这份意识支撑着我走到现在。”

    黑色长发的女性身影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她松绿色的眼瞳直直地望向超梦，坚定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传入超梦的心中。

    “没有谁可以断言我存在的意义，因为这就是我自己需要用一生时间来求索的！我决意以自身来丈量生命的长度与深度！与其驻足在原地思索自身的过去，不如搁置疑惑，去探索、去感知这片世界。宁愿自己活在当下，活在未来。”

    小镇的影像开始扭曲崩塌，淡灰色的小精灵极目远眺，将一处处景物都收入眼眸，它嘴中小声地呢喃着：“活在当下，活在未来么……”

    话音消散，精灵的身影亦消失不见。

    潜意识世界中沧海桑田，在外界却只消一瞬。

    超梦手指虚握，感受着身体的实感。

    小洛向着超梦走去，停到了它的面前。

    她微笑道：“呐，超梦，城都地区的清澈崖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可以考虑一下。但是你要小心，之后会有火箭队出现。他们都是一群丧心病狂之徒，会用一切你所珍视的来威胁你。要是有事情，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尽自己所能，我的朋友。”

    超梦一愣，随后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了。

    朋友吗？

    “谢谢你，小洛。”

    看到超梦如今的样子，小洛觉得那件物品应该可以托付给它了。

    小洛不由地回想起扭蛋之后，在那颗治愈球上浮现出的说明。

    【物品名称：mega进化石*1】

    【说明：某只傲娇精灵的x系列进化石，无需钥石配套使用。】

    她一看到这介绍就已经知道这是属于谁的道具物品了，况且还有这里面的配色作提示……

    但是就凭它一开始的表现，还真不想给它。

    罢了，罢了，就当是结个善缘吧……

    “作为临别的礼物，我将这个送给你。”

    小洛摊开掌心，一枚指肚般大小的透明圆球映入超梦的眼帘，它双眼微眯，观察到了其间淡灰与湖蓝色的螺旋。

    “虽然你一直在质疑自身的存在，但是这个世界明显是偏爱着你的，你可以到达更高的生命层次，变得更强。”

    超梦颔首，伸手从小洛的掌中接过这枚球体，它从中感受到了与自己内在的共鸣。

    “谢谢，也许你什么时候听到身后有呼唤你名字的声音，那便是我。”

    它转头对来到自己身边的梦幻说道：“也许，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是最好的，全部忘记……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两只小精灵身上亮起了超能力的蓝光，渐渐浮升，所有的复制体小精灵们纷纷飞向了半空之中，它们一起在云端飞翔，向着崭新的生活飞去。

    众人的身体被地面突然出现的光芒所笼罩，意识逐渐模糊……

    小洛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蔚蓝的天际，她的嘴角噙着笑意。

    “超梦，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