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反派黑化前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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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整座城其实是一个被人布置出来的巨大的幻境,而幻境里我们看到的这些人与物,其实是古时中州的模样?”陆珏伸手抚了抚下颚,若有所思地问。 宋昀诃面色凝重地点头,他这几日着急又担忧,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脸色并不算好看,难得有些沉不住气,他道:“冬霖是头一个察觉出来的,只是我们一直拿不准该如何破局,昨夜子时,冬霖用秋水剑尝试了一下,幻境被斩出了一道口子,但很快又愈合了,今日晨光出现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 伍斐听完,也收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手掌撑在桌面上,皱眉,道:“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五百个人总够了?” “问题是,如果这是哪位前辈特意设置的关卡考验呢?”陆珏恰到好处地开口。 他们来之前,就曾听经历过鹿原秘境的族中长老、家中长辈说起,从他们踏进鹿原秘境开始,就有很多看不见的存在在观察他们,他们发现遗迹,寻找传承的时候,传承也在选择他们。 像这种他们并未主动寻找踏入的小世界,将所有人卷进来,却明显的没有伤害之意,大概只有一种情况。 ——制造出这个幻境的主人在暗中考验他选定的继承者。 这是一件好事。 “我昨日出剑,以为这座城的城主会对我出手,但并没有。”秦冬霖终于出声,他手指骨节分明,随意搭在桌沿边,玉一样冷白的质感,他扫了几人一眼,道:“接下来,那位城主要现身,主动提出见面了。” 秦冬霖看问题,总是十分犀利的一针见血,偏偏耐心又不好,别人尚还半知半解接连追问的时候,他却已经不想解释了。 但事实证明,他说的话往往是正确的。 这日傍晚,绚丽的夕阳彻底沉下去,天边还渲画着锦羽般的七彩色泽,这是一天中最温柔最美好的时刻。 两位从侍进来,朝着秦冬霖和宋昀诃等人拱手,毕恭毕敬地道:“城主有请几位公子、姑娘前往春杏楼一叙。” 那位管事的目光在秦冬霖、宋昀诃、伍叡伍斐以及流夏等人的脸上划过,意思已经明了。 那位城主想见妖族队伍的几位领头者。 “带路。”秦冬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站起身,声线极淡,压迫感十足。 他们住的院子在城东,春杏楼坐落在城西,两者相隔按说不近,但跟在那管事后面,就跟走了某条不为人知的捷径一样,不到一刻钟,一座古色古香的高楼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饶是秦冬霖感知到这幻境的主人没有恶意,但他们也还是没敢掉以轻心,毕竟有能力构造出一座城环境的存在,生前必定也是一位声名显赫的大能,哪怕在死后,也有着他们想象不到的手段。 万事小心为上总没有错。 春杏楼,他们被从侍迎上去的时候,雅间里已经坐着人了。 “城主。”从侍对里头坐着的人躬身行了个礼,道:“已将贵客带到了。” “做得不错。”被称为城主的是一名大气温婉的女子,她留着及地的长发,如水流般松散着流淌而下,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点星的笑意,让人听着十分舒服,“过来领赏。” 那名管事身躯一震,脸上流露出难以遏制的喜意,他几乎是颤抖着行至女子生前,先是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道:“多谢城主大恩。” 女子很浅地笑了一下,纤长的食指点在管事的额心处,那位管事的身躯便rou眼可见地化为了灵光,他站立的地方像是下起了一阵小型光雨,他却浑然未觉,脸上的神情沉醉,眼中是终于得以解脱的满足。 此情此景太过诡异,看着都令人脊背发寒。 那位管事在光雨中舒展身体,像是时光回溯,他渐渐变得年轻,脊背挺直,发髻端正乌黑,而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从脚开始虚化,消散,化为星星点点的荧光长眠在这座古城之中。 等灵光蔓延到他胸口时,他动了动唇,看着眼前依旧是年轻模样的女子,道:“若有来世……”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而这一停顿的时间,灵光已经没过了他的唇。 那最后半句话,他再也没能说出口。 城主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她沉默地望着这一幕,直至他整个人消散在眼前,才缓缓开口:“我们都没有来世了。” “便是有来世,也别侍奉我了。” 这一幕并没有引发什么动静,很快,春杏楼的掌柜亲自上楼招呼他们。 她像是跟城主很熟了,说话间的语气虽也带着敬畏,但并不显得生疏,她转身,望着秦冬霖等人,一张圆盘似的脸扯开了笑,“城主念及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不喜喧闹,早早便将我这酒楼里的来客遣散了,让我这楼里的厨子专心只为几位服务,我原还想着是怎样的人物能让城主刮目相看,今日见了,才知城主的眼光更胜往昔了。” “丽娘。”城主轻声道:“这些小家伙们才进中州,如同惊弓之鸟似的,你别吓着他们了。” 被称为丽娘的掌柜便也没有再打趣,扭着腰下楼,远远的还能听到她跟厨子们说话的声音,让他们在贵客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可别砸了春杏楼的招牌,让城主和贵客败兴而归。 “都别站着。”城主袖袍一挥,指了指雅间里的座椅,道:“坐着说罢。” 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将事情问清楚的,秦冬霖微微朝眼前的女子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节,道:“多谢前辈。” 宋昀诃等人亦是如此。 垣安成城主含着笑颔首,受了他们的礼之后,他们才一一落座。 从进来开始,秦冬霖的手便一直有意无意落在秋水剑的剑鞘上,颀长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时,看着是舒展的,其实绷得像是一根拉满的弦。 一直陷入沉睡中的婆娑剑灵不知何时醒了,它感应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在秦冬霖的脑海中懒洋洋地道:“你们才进来就能碰上她,运气也算挺好。” 自从上次跟妖月琴灵碰面之后,婆娑剑灵的状态似乎好了不少,吞噬灵物的速度也缓了下来,偶尔还能蹦出来说两句话。 就比如现在。 秦冬霖问:“她是谁?” 剑灵吃了他那么多宝贝,现在也乐得说两句,它言简意赅,道:“中州十二古城,你知道吧?” “中州的古城多不胜数,强大盛兴的更不在少数,古帝当年下令推选十二城冠以主城名号的时候,各城城主几乎吵翻了天,古帝手下的长老团忙得焦头烂额,最后选出来十五个当时最繁荣强大的城池,经过长老团投票,按照票数的多少排出了前面的十二个,而垣安城,只以一票之差落选。” 剑灵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还好你那位未婚妻被传走了,不然今日这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它道:“当年就是妖月的那一票,让垣安城无缘主城之争。” 垣安城当年有入选的资格,便也间接证明了一件事,这位垣安城的城主实力相当不俗,在当年的中州古地也排得上号。 像是知道秦冬霖在想什么,婆娑剑灵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位垣安城城主实力不可小觑,一身幻术登峰造极,无人能及,所有陷入她幻境的人,随她心意而变,或疯或死,而她只是在外安安静静地捧一盏茶轻饮,像是看戏一样置身事外。” “当年城主切磋时,她是公认的大家最不想对上的一个。” 说完,剑灵又宽慰他:“放心吧,光看困着你们的这种小幻境,足以证明她无恶意。” “只是不知道,你们中谁这么好运,前脚才踏进秘境,就被她看上了。”说到这里,剑灵都啧的一声,难得透出些感慨的意味来:“这些人的眼光一向比天还高,中州盛世时,曾经多少大能带着后辈前来都被她推拒了,谁曾想有一日,她见猎心喜,竟主动送上门了。” 秦冬霖并没有觉得被看重的人会是自己,他主修剑道,对幻术只停留在最浅显的认知上,也自认并不是修习此道的苗子。 剑灵跟他是一样的想法,它丝毫不担心秦冬霖转而修习幻术,因而接着介绍道:“她的名字就叫垣安,整座城都以她的名为名,我曾和她打过交道,跟那些说一不二,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蛮者相比,她的性情算得上好,只要不将她惹恼了,什么事都好说。” “若是等下谈成了,你可以借机问问你那位小未婚妻的下落——虽然她已陨落,但有秘境的庇佑,神通依旧在,这是她的主场,要寻一个人并不难。” 垣安城城主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面上,她的相貌并不如何令人惊艳,但十分耐看,有别一般的沉淀韵味。她望向秦冬霖,红唇轻启:“想必老朋友已经将我的情况介绍了一遍,那我便不再多费口舌重复一遭了。” “我确实看中了一个人,希望小家伙能继我的传承。” 第39章 二更 春杏楼里的厨子卯足了劲展现厨艺,没过多久就有楼里的伙计端着菜盘走了进来,他们被教得极好,目不斜视,轻手轻脚,上完菜朝着他们行了个礼后就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很快,浓香四溢,他们跟前的那张桌子摆了满桌的菜,每一盘都精致漂亮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只是久久没有人动筷子。 垣安看着这群鲜活的尚且稚嫩的小孩们,一时之间竟突兀的生出些感慨来,她率先执筷,道:“别拘谨,你们远道而来,是客,垣安城对客人一向友好。” “尝一尝。春杏楼厨子的手艺,在整个中州也是传出了名声的。” 大家看着那一桌的山珍海味,都不大敢动作。说不好听的,这座城,这座楼,还有眼前这个人,都是什么东西,尚且不好说。 这样近乎凝滞的氛围里,秦冬霖第一个拿起了筷子,往自己的碗中夹了一块鱼rou。 垣安笑了一下,介绍道:“我们垣安城有个通亭湖,你所尝的这道菜,用的就是湖里的鱼,滋味很是鲜美。我生前喜欢,常常流连此地,只为了这么一口好味道。” 她将自己生前的喜好说得坦然而直率,也将她消亡的事实摊开到了明面上。 洪荒时期的这些老祖宗们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而且很重规矩,于是接下来也没人敢多问什么,饶是实在不想去碰那桌子菜,也都老老实实陪着用了一顿膳。 等从侍送来温热的帕子擦净了手,宋昀诃才抱拳开口:“不知前辈召我们进来,是看中了哪位作为传承者。” 垣安微楞,而后扶额,笑着摇头,道:“对不住,自从消亡之后,我的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许多想说的事,到了嘴边了,转头就给忘了。” “不然也不至于叫你们在城中白待这几日。” 她说是这样说,然没谁敢应。 垣安朝着伍斐身后明显有些怯意的伍叡招了招手,言语格外温和:“小家伙,你过来些。” 伍叡几乎将自己整个人藏到了伍斐的身后。 来之前,伍斐就隐隐约约有这种预感,这下预感被证实,他并不感到惊讶,伸手将伍叡推了出来,低声道:“躲什么,前辈要看你,你就大方些站出来,总藏着躲着像什么样子。” 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机缘,他跟躲洪水猛兽一样,伍斐头都大了一圈。 小声呵斥完伍叡之后,伍斐抱拳,对并不见动怒的垣安道:“前辈见谅,我这堂弟年龄小,进秘境的次数也不多,人腼腆,不会说话。” “无碍。”垣安看着伍叡,平和似水的目光中透露出满意的意味,她身居高位久了,哪怕声音放得柔和也遮盖不了身上上位者的气势,而眼前的小家伙胆子显然只有指甲盖那样大,她有些怕吓到他。 “学习幻术多久了?”垣安问。 “回前辈,学了三千年。”伍叡强自镇定着解释:“但我是名乐修。” 伍斐唇角抽了抽,若不是垣安还在眼前看着,他甚至有种一巴掌拍在伍叡头上的冲动——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豁达大方将送上门的机缘推出去的人。 垣安显然已经暗中观察了他几日,对他执着乐理这一点多少有些了解,因而并未露出意外或是吃惊的神情。她思索片刻后,道:“幻术兼容性很大,你可以同时兼顾。” 她笑了一下,纤细的手掌伸至半空,眼睫垂下来,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变了不少。 “我其实在琴道上也有些研究。”半空中,她手指点下的地方,一架漂亮的古琴显露身形。 垣安手指搭在琴弦上,侧首看着窗外热闹的人流和古色古香的建筑,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迷惘,那是一种像是大梦一场过后醒来,期待的场景再次落空的凄凉,她道:“自从中州塌陷,我之骸骨深埋之后,这把琴,我便再也未曾抚过了。” 她手指微动,琴弦铮动,整个城中所有的人与物都随着她心意变幻。 在琴音第一声响起时,整个春杏楼里坐满了人,热情的小二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将一位位客人楼上引,迎来送往,生意火爆。 彼时的垣安变换身份,成了坐在靠近墙角雅间的人,她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幕,安静地饮着自己的茶,翻着手边的书,偶尔有前来闹事的,她眉头一蹙,衣袖微拂,将人毫无形象地摔出了门。 她将自己当做这浮生中渺小的一粟,乐此不疲地做着与每一个普通人同样的事。 曲至一半,垣安城发生巨变,安宁而美好的生活永远停留在那兵荒马急的一夜,她也被深埋于此,拥着这座死一样沉寂的空城深眠,岁月在这里被拉得无限长,永远也等不到尽头。 曲至后调,垣安醒了,她从废墟中起来,行过这座城的每一条碎裂的小道,看过曾经人来人往的集市,也在每一处热闹酒楼旧址前驻足。伺候在她身侧的人没了,好友和君上也都故去了,整座中州城被毁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了。 数万年悠久的岁月,她构造出了一个比从前更热闹的古城,她将从前侍奉者的灵魂重塑,让他们继续活着,而她则像游魂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沉迷在自己的幻象中。 可有些事,有些人,再强大的幻术也无法复制,她,还有被困在这座古城的灵魂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永远只能活在过去而看不到未来的梦。 琴音落下,满室无声。 垣安看着眼前的古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再看向伍叡的时候,口吻仍是之前平和的样子:“我对琴道一知半解,但曾有幸得高人指点,也悟出了些东西,你若是想,我可传授于你。” 伍叡被她这一曲琴音勾得眼眶都红了,他对乐音中所表达出来的情绪总有一种奇特的共情能力,也有一颗非常纯粹的求道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