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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鞠了一躬。 高凌没料到是出于这种理由,微微一愣。确实听说过安嘉月家里条件不好,但没想到差成这样。 电影学院近些年招的几乎都是富家子弟,寒门上不起学费昂贵的艺考班,难出好苗子,可一旦出了,那绝对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优秀人才,故而老师们对这届这个第一名都很器重,有困难绝对要帮。 “为什么不申请助学金?” “申请了,但助学金只有三个名额,我看其他申请人条件比我还困难,就让给他们了,反正我现在靠打工也能维持基本生活。” 原本就是没资格的一件事,被他说得好像舍己为人似的,安嘉月自己在心里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真不要脸。 高凌脸上的褶子平复了,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颔首:“不争不抢,吃得起苦,很好。既然事出有因,那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有空的话还是尽量参加排练吧。” 安嘉月再度鞠躬道谢,听见包蓉轻轻地“嘁”了声。 带病上完一天的课,头晕症状比早上更严重了。 安嘉月出门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吸着鼻子思考了会儿,还是跨上单车去了餐厅。 昨天答应了贺辰今天会来上班,食言不太好。况且贺辰挺礼貌的,应当不是随便说说拿他寻开心。 结果没有令他失望。 他在停车场锁了自行车,剩下百来米路步行,大老远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餐厅门口,套着长款墨绿色羽绒服,裤子靴子是匪夷所思的土棕色,杵在店门口,像一棵挺拔高大的老松树,顶天立地,巍峨不动。 安嘉月扶额。 这傻劲儿一看就很好骗。 “你来了。”贺辰今天好歹听从了他的建议,摘了眼镜。尽管打扮依旧土得不忍直视,刘海也没拨到后面去,但起码脸上的遮挡物少了些,看着俊朗许多:“刚进去没见到你,以为你今天不上班,还好我多等了会儿。” 安嘉月径直朝他走去,解开围巾的同时,冷漠平直的嘴角扬起来,绽开一个甜甜的笑:“贺先生,您是客人,怎么能等我呀,快进去吧,让领班看到该骂我招待不周了。” “啊,抱歉,我没考虑那么多,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见。” 周五晚上客人多,服务生都忙不过来,但目睹了昨天陈兴被经理扫地出门的可怕场面,没人敢再懈怠,手机都不敢放身上。 安嘉月从更衣间换完制服出来,随手戴上口罩,瞥了眼贺辰坐下的那桌。有个年轻的服务生夹着菜单过去接待,贺辰收了菜单,对服务生说了几句话,服务生点点头便走了。 餐厅的规矩是服务生等客人点完餐才能离开这桌,以免麻烦客人再喊一趟服务生。 贺辰大概是真的想指名他服务,所以谢绝了别人。 鱼咬着钩子不放,哪儿有不钓的道理?安嘉月口罩下的嘴撇了撇,轻轻一啧,拿起点菜单走了过去。 “贺先生,您需要点餐了吗?” 贺辰正翻阅着菜单,闻言抬头,仅凭一双眼睛便认出了他,问:“你怎么戴口罩了?” 安嘉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今天感冒了,不能传染给您。” 贺辰放下菜单,语气含着一丝颇为真诚的关切:“生病就回去休息吧,不用来上班了。” 安嘉月很想吐槽回去,你让我不上就不上啊?你哪位啊?发我工资吗? 这人说话总有种微妙的高位者即视感,昨天想指名他服务,今天口气像餐厅老板。仿佛所有人都要听从他的意愿,他的话即真理。 这种人一般被称作自大狂。 不过贺辰身上知识分子的气质太浓,斯文礼貌的态度遮掩了令人不爽的语气。 “不行,我得赚生活费,而且……”安嘉月垂下睫毛,轻声说,“您昨天说今天会来,我想着……要给您服务的。” 他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贺辰的表情,装出害羞的样子,是他惯用的伎俩,对他有意思的男人通常都会上钩,追问他是不是很缺钱,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贺辰听后愣了愣,然后低下头,刘海挡住了眼,看不清眼神,语气平淡温和:“谢谢你还记得。” 安嘉月准备好的满肚子卖惨台词已经涌到喉咙口了,一个急刹车硬生生吞了回去,伶牙俐齿变成了口吃结巴:“我、您……呃,您客气了。” 贺辰这会儿抬起了头,眼中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在笑话他的笨拙——至少安嘉月这么认为。他顿时有种被耍了的窘迫感,脸腾地烧起来,气恼地在口罩底下磨了磨牙,露在外头的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贺辰抬手轻轻摁了下他的眉心,“还这么小,活得单纯点。” 安嘉月心里咚地一声,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下,有点懵,一时间没回味过来这话的意思。 这时,贺辰眼中的笑意突然消失了,低头就着白净的骨瓷杯沿,浅饮了一小口餐厅泡的锡兰红茶。 他握着杯柄的手指骨节凸起,修长有力,而且端得非常稳,手肘悬空着,颇有分量的茶杯却几乎没有晃动,常年端重物的人才能训练出这样的稳定度。 安嘉月没注意到这点,只注意到了贺辰的衬衫,藏在一件看起来像爷爷穿剩下的灰暗毛衣里,露出了两截袖口和衣领,但依旧能看出这件衬衫做工精良,服帖洁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