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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棠倒是并不在意。当初画室的老教授提出要用真人裸模来代替书本插图时发表过许许多多大义凛然的演讲,从希腊雕像到米开朗琪罗,从北欧神话到意大利的艺术展,垂垂老矣的老教授竭尽全力地想让人们把裸模和情色区别开来,这些话通过邹卫伊传到了渝棠耳里,才让他放心地接受了这份工作。 所以无论是画背画胳膊画腿还是什么都画,对他而言就像是知识点一和知识点二的区别。 “喔。” 穆京宸哦了一声,心里则想着下周说什么也要赶快把军营里的事情安排好赶回画室去看着,万一那老教授异想天开让他的小海棠脱光了抱着一束花装作艺术雕像给学生画可怎么办? “我起床给渝眠回个电话去?” 渝棠动了动小腿,发现原来是豆花窝在他腿上,小猫儿幽幽地看了看渝棠,又朝着穆京宸打了个哈欠,猫意深长地“咪呜”了一声。 “我带你去办公室,喂,臭豆花,压着人了还不知道让让?” 穆京宸一把拎起豆花,这猫崽子昨晚不知看了多少不该看的,好在它不会说人话,不然非得给它灭口了才行。 “你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 渝棠这才抬起眼仔细看穆京宸的脸,看着穆京宸眼下淡淡的乌青,有些窘惑道,“是不是我打扰到你睡觉了?” “不怪你,你睡觉可乖了,都怪豆花。” 穆京宸果断道,“这猫睡觉打呼噜,吵得要命。” “我还没听过小猫打呼噜呢。” 渝棠从穆京宸手里把豆花接入怀里,还没摸上几下,窗外的菩树上忽然传来几声喵呜喵呜的呼唤声,听得豆花精神一振,扑腾着爪子顺着渝棠的胳膊直接跳上窗台,钻出窗户要找其他小猫儿玩去。 “营里还有小黑猫!” 渝棠顺着豆花的身影看见了藏在叶影中的一只黑色小猫,全身乌黑发亮,只有四只胖墩墩的爪子是奶色的白,它和豆花互相蹭了蹭耳朵根,结伴顺着树藤消失在了营房的院墙外。 “那只叫谬克,” 穆京宸撑着脸,耐心地给渝棠介绍道, “营里一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文员起的,非说它爪子看起来像milk。那小子刚好在休假,不然你见了他应该也能聊上一聊。” “以前我以为军营都是纪律森严的铁冷魔窟,你的营里却是有趣的很。” 渝棠笑道。 “喜欢的话就多住几天,” 穆京宸微微凑近,帮渝棠把睡皱了的衫衣扯平。他们二人身上沉淀着同一张床上淤积着的夜色气味,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就更加亲近。 “你弟弟那边我派人去照顾,你告诉我他喜欢什么,我让人带他去玩。” “他哪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渝棠摇摇头,起身去刷牙洗漱, “我收拾收拾回去吧,一直躲在你这里偷闲也不是办法。” “你家弟弟比一般人看起来都要黏人一些,我家的那些表兄弟臭小子们根本见不得彼此,见面就是一顿掐。” 穆京宸撑着脸看着他的小海棠鼓着腮帮子漱口,语气中对着渝棠常带着的温柔笑意将微不可见的醋酸味悄然掩饰。 “穆少爷家里的meimei倒也是非常黏人。” 渝棠眨眨眼,将穆京宸噎得只咳嗽。 “那丫头是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我再骂她一顿。而且她黏人归黏人,我可从来不吃那一套。” “我只是实话实说,穆先生倒说得像是我在兴师问罪一样,” 渝棠洗漱完后也学着穆京宸帮他把刷牙用的水给接好,还非常贴心地帮他用热水打湿毛巾,做这些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平缓道, “穆先生能够选择理会与否,但是我不行。” “什么?” 穆京宸顿了顿,他想渝棠和渝眠二人相依为命,都被困囿在那方不见天日的小平屋内,比起平常兄弟更加亲密些也无可厚非。 再换句话说,渝棠就算想逃,他的天地就那么几平米昏暗,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弟弟那一身病,本该落在我身上。” 渝棠睫羽微垂,在泛着月白的皮肤上映出阳光色的倒影,那一瞬间穆京宸似乎在他眼底寻到了丝丝无助,但如游丝般的情绪转瞬即逝,渝棠没有给他开口确认的机会, “他怕生,你派去的人再尽心尽力恐怕也要被他惹恼,我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穆京宸见渝棠无意多说,也并不纠缠,而是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决心要查出个一二三来。 毕竟渝家兄弟二人的过去就像一张苍白纸页,调查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就像是一直居住在角落里的一段旁白,暗自蔓延,难以捉摸。 “不放心的话回去便是,等我收拾好亲自开车送你,肯定比甄晦那小子开得快,中午之前你就能到家。” 穆京宸从渝棠手里接过挤好了牙膏的牙刷,那一刹那“老夫老妻”四个字便空荡荡地浮上了他的脑海,惹得穆少爷心里又是惋惜又是无奈。 他要是个土匪就好了,可以无视律法道纲,直接把小海棠绑回家当压寨夫人,谁也拦不住他。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找去照顾你弟弟的人其实并不是完全的一个陌生人。” “谁……?” 渝棠歪了歪脑袋,渝眠这十几年寿命中除了药苦味和他这个哥哥,便几乎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有什么人对他而言能不算是“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