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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冲喜小娘子 第27节

    “剩下两人,一个人拿着长的削尖的竹竿,横扫小船面朝芦苇荡的水下,防止有人从小船下方游过来。另一个人佩刀,如果网住了人,可以立刻斩杀。”

    “中间小船两边的小船,两人拿着竹竿,横扫小船两边。还有两人,一人配长刀隔断芦苇,防止有人驾船藏于芦苇之中,一人配刀配合斩杀。”

    “最外侧的两艘小船,船头的小船,一人监视剩下的芦苇杆,防止有人借芦苇杆在水下呼吸。两人也拿着竹竿,横扫小船两边。余下一人配刀配合斩杀。”

    “这些小船上,都有第五个人负责撑篙。一共五人,以小船为一个小组,轮班防卫,以免疲劳。小船和小船之间也绑着渔网,是以防有人从小船中间的水下溜到楼船边上去破坏楼船。”赵海生声音清楚:“楼船之上,则是曹大少爷负责防卫。”

    赵海生的布防说不上无懈可击,比如竹竿未必能扫到水下的人,但这个布防尽力布下几重防备,可以互为照应,已经是在现有的状况下能想出的最好的解决方案。

    而楼船上的防卫没问题,刺客压根没有近身。如果不是刺客的目的就是为了扔出瓷瓶,他们今日必定只能铩羽而归。

    “刺客突破了哪一艘小船的防卫?”苏令德冷静地问道。

    夏风燥热,但众人脊背上都攀上几缕凉意。

    曹峻开口打圆场:“夜间视线昏暗,旁边的人看不清也情有可原。”

    苏令德冷哼一声:“按赵海生所言,一艘小船上有五人互为照应,更何况五艘小船之间相距不远。相邻的小船若是看不清,那更改罚。更何况,旁边的人不敢说就罢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吗?”

    曹峻一时失语,退到了她的身后。

    “刺客的铁爪还留在围栏上,你们不会以为本宫查不出来吧?”苏令德从来没想过曹峻会帮自己,她只冷冷地环视一周:“本宫数到三,要是无人相认,等本宫查出来了,相邻小船连坐,处罚加倍。若是死罪,那就一起受死。”

    “一。”

    “二。”

    苏令德刚数到“二”,就有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回王妃,是、是李统领的小船。刺客是从李统领的网下跃上楼船的。”

    此人话音方落,李石小船上的人和楼船上拉着网的人都跪了下来。

    楼船上的人先开了口:“我们一直拉着渔网,但是楼船高,不如小船察觉动静来得快。等我们发现不对的时候,渔网已经从李护卫的小船那端整个沉下去,刺客已经扔出铁爪了。”

    他们是玄时舒带出来的侍卫,也跟着苏令德称李石为“李护卫”。

    李石立刻道:“持竹竿的人没能扫到刺客潜入,才酿此大祸。”

    李石说完,无人回应。

    苏令德眉头一皱:“谁在中间的小船上手持竹竿?”

    李石身边跪着的另一个人颤声道:“回、回王妃,他……他试图用竹竿挑落刺客,被斩落小船,已经死了。”

    月色之下,李石唇边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

    苏令德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石:“如果刺客在水下绕开了小船和楼船上牵连的网,就一定不会多此一举将网割断。”她看了赵海生一眼:“把李护卫所在的小船捞上来。”

    李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去打捞小船的人一脸为难地回来禀报:9时光整理“小船难捞,我们割断了小船之间相连的渔网,发现它还绑着另一段跟楼船相连的渔网,不轻。”

    众人唰地看向李石。

    赵海生厉声质问:“为了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渔网的状态,我叮嘱了很多遍,要人亲自拉着渔网。李护卫,你明明应得好好的!”

    李石辩解道:“我当然是亲自拉着的。”他左右转头,恶声恶气地问着同一条小船上的其他护卫:“你们难道没看到我亲自拉着渔网吗?”

    “一遇敌,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的渔网往敌人身上丢,那又怎么会有一段渔网被绑在小船上?”赵海生疾言厉色:“你把我们都当傻子不成!?”

    “更何况,渔网破了,如果你是亲自拉着渔网,你当然该比楼船上的侍卫更早知道。”赵海生问道:“敢问叫破有刺客的人是谁?”

    “这倒是小船上的人。”曹峻接道。

    苏令德也点了点头,她不欲颠倒黑白。

    李石的脸上刚露出些许喜色,苏家派来的一个镖师就一拱手:“是草民。草民在李护卫旁边的小船上,竹竿扫到了往下掉的网。”

    李石的脸色沉了下去,宛若锅底。

    “如此。”苏令德面覆寒霜:“李石,你还有何话可说?”

    第36章 立威   “他也会一直都在。”

    “持竹竿的人有错在先, 更何况,掌渔网的有两个人,王妃凭什么只问我一人过错?”李石狡辩道。

    “原来信誓旦旦要人人俯首的李护卫, 在要担责之时, 倒挺会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苏令德冷笑一声,扫了眼李石身边跪着的人:“按李护卫所言, 同船之人皆该大惩。”

    “恐怕——”苏令德拖长了声调:“死罪难逃啊。”

    她话音方落, 先前指出掌竹竿的人战死的护卫又砰砰地磕头,道:“王妃明鉴。另一个掌渔网的护卫,他、他被李统领推下水中挡刀了。”

    “就连属下——”他伸出手,让苏令德看到他被割破的袖子:“差点难逃一劫。”

    “属下是撑篙的人,我们船上只有属下和李统领没事,其余三人,一人战死,两人重伤。”这护卫猛地磕头, 他声音都在发颤, 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但又十分害怕,甚至根本不敢抬头看李石。

    “一派胡言!”李石厉声反驳。

    “啧。”苏令德看都懒得看李石一眼,只对身边的侍从道:“去看看跟李统领同船的伤员可有意识清醒的。”

    那侍从才走到船厢门口, 就折返了回来——白芷就带着吴五郎走了过来。

    白芷不去看跪着的人,只向苏令德行礼道:“王妃, 共计十名伤员,都用了药, 没有生命之忧。”她说罢,将几张薄薄的纸交给苏令德:“婢子想王妃必定要问及布防的情况,已在吴五郎、曹大少爷的护卫和船上侍卫的见证下, 详细问过了每一个清醒的伤员。”

    众人心中一惊,李石更是大骇,震惊地看着白芷。

    苏令德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她接过证词,直接问白芷:“问到了什么情况?”

    “李石船上掌渔网的护卫,被李石推下了水,所以是后背中刀。佩刀的护卫为了救他,也受了伤。余下八名伤员,四人是为了拦水下刺客受伤,其中两人能佐证掌渔网的护卫是怎么落水的。另四人是在船上与刺客对战时受伤。”白芷有条不紊地道。

    苏令德轻轻地一振手中的证词,看着李石:“还是一派胡言?”

    “这些都是诬陷!只有证词,哪来证物?要说证物,我只不过是将渔网暂时绑在了船上……”李石开口,但他还没说完,就被苏令德扬袖打断。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寡廉鲜耻之人。”苏令德拧眉看着李石:“不思己过,反诬同袍!”

    “来人——”苏令德朗声下令。

    曹峻心下一紧,立刻向苏令德走近一步,低声道:“李石是李卫尉的侄孙。”

    卫尉,九公之一。

    苏令德诧异地看向曹峻。

    李石一看曹峻和苏令德的神色,猜到曹峻可能是在跟苏令德解释他的身份,顿时心下稍松,立刻梗直着脖子道:“王妃,属下有错,可错不至死。此时不是战时,我不是涠洲王府的部下,王妃没有斩立决的权力。”

    苏令德看着李石,嗤笑一声:“谁说本宫要将你斩立决了?”

    “来人,杖三十。”苏令德冷声命令,立刻就有侍卫扭着李石的手臂,把他压在了木凳上,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布。

    曹峻皱眉:“王妃,行刑场面骇人,你去船舱稍候吧。”

    苏令德冷眼一瞥:“他罪有应得,我交手称快,有什么可怕的?”

    玄时舒倒下被抬进船厢的场面,不少人都看到了,她瞒不下来。他本是众人的主心骨,主心骨一倒,人心必然浮动。

    她一定要立威。

    苏令德端方地站在刑凳之前,不动如山:“打!”

    皮开rou绽的声音如惊雷,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炸响。此时,所有的船都已经驶出了芦苇荡,空旷而幽暗的江面上,只见红木杖在暗淡的月色下高低起落。

    船上侍卫仍在警戒,而小船上的人都回到了楼船上,跪在甲板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场行刑。

    但可怕的不是杖刑,而是那个肃然站在刑凳之前的少女。她顶戴珠翠,身披锦丝,夏风飘动衣袂,宛若九天玄女,无一处不精致华贵。

    这样一个少女,她本该怯生生地待在船厢里,闭门不出地为夫君昏迷感到惶恐。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袖手立于无边暗夜之中,不顾刺杀在先,不错眼地看着行刑,沉静得如同一柄直插天地的刀。

    李石撑到第二十杖时,声息渐轻,昏死过去。

    可就连曹峻,都只觉得呼吸阻滞,没敢说话。

    三十杖毕,苏令德横扫战战兢兢的众人,沉声道:“本宫宽仁,赏李石从望苗县押解进京,交由廷尉署定罪。”

    “连夜布防,辛苦诸位。这三日轮班布防的,本宫皆有赏。今日布防的,加赏。御敌有力者,再加。”她话锋忽地和转,像是疾风骤雨落到花叶上,突然带上了几分青枝粉花的柔软。

    赵海生带头跪拜:“属下谨遵王妃的命令。王妃万福!”

    众人跟他唱拜:“王妃万福——”

    曹峻神色复杂地看着苏令德,看她肃容而立,完全无法将她与记忆中那个吹叶唱着小调的少女联系在一起。他本以为,她或许会向他求助的。

    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众人跟前,听他们心悦诚服的跪拜。

    这声音隆隆,一扫先前的阴郁之气。

    天际翻出鱼肚白,朝阳就好像是被这一声给唤出来了似的。

    黎明,也即将到来。

    *

    苏令德回到船舱时,相太医还在替玄时舒施针,她先回到了自己的船厢。

    苏令德一关船厢的门,就一个趔趄,撑着白芷和白芨才没能滑下来。白芷伸手一摸,才发现苏令德身上都是冷汗。

    “王妃!”白芷急得不得了,连忙拿了赶紧的帕子来,仔细地替苏令德擦汗。

    苏令德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自嘲地道:“真是要命啊。”

    白芷倏地落下泪来。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苏令德有多不能见血腥的场面。这些场面无疑会勾起她压在心底的可怖回忆,纠缠在她的梦里。

    “嗨呀。”苏令德拍了拍白芷的手,扯过帕子,自己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和脖子:“不要哭,王爷生死还没有定论,这次我们也不一定会输。”

    她洗了一把脸,又重新站了起来,走出厢房:“今夜混乱,宁儿一定怕得很,我得去看看他。”

    *

    玄靖宁不敢出门也不肯睡觉,就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己船厢的门口。

    苏令德刚刚打开他船厢的门,玄靖宁一下就跳了起来,扑到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母妃!”

    苏令德抱着他,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父王……父王……”玄靖宁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今夜他真的吓坏了,船舱外声音嘈杂,他压根理解不了,却也本能地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没事的。”苏令德温柔地拍着玄靖宁的背:“去睡吧,我给你讲故事。”

    玄靖宁便爬到床上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我睡着了,你去陪父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