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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杰安静聆听,钢笔在纸面上刷刷记录,笔尖稍顿,抬头问仉南:“那么,在你进入思维混乱的这段期间里,对于现实生活是毫无感知的吗?” “并不是。”仉南端起木桌上的水杯,洇了洇干涸冒烟的喉咙,仔细思考过后,回答说:“其实我经常能感觉到恍惚,好像身边的人和事都非常不真实……包括我自己。” 是蛰伏涌动在周身和心底最深处的错乱感,虽然被压抑着、遏制着,但依旧无法避免地,会在不经意间冒出头来。 仉南问:“林医生,我现在的情况,算痊愈了吗?” “精神类疾病的个体差异较大,就算是归结为同一种病症的,预后良好与否也要根据长时间的现实发展和状况进行判断。” 林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虽然现在你情况见好,但我只能说病情有了很大进步,然而毕竟之前陷入思维妄想的时间较长,现在转好的持续时间又太短,所以——继续进一步观察吧。” 最后,林杰给出的结论便是在减轻药量的基础上继续用药,继续配合心理治疗,随时复诊,如果清醒状态可以维持在半年以上,各项测试的评估指标也都合格正常,那么才可以基本上确定疗愈。 “哦还有……”仉南点头答应,出门前又被林杰喊住,“你生病的原因是由于创作灵感的枯竭,长期焦虑、失眠,那么现在情况好转,对于你的灵感复苏有什么帮助吗?” 仉南眉心微微一动,思索几秒,说:“可能吧。” 这么长时间的配合治疗过程中,仉南始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交流很少有这样刻意有所保留的时候,林杰还想进行更深层的问询,可仉南却稍一颔首,转身出了诊疗室的门。 从精神心理科到神外二科的这段距离他走了很多次,简直是轻车熟路,可鞋面压在地板上,却是第一次走出这样忐忑的步伐。 到了护士站,隔着一段走廊看见付宇峥的办公室关着,于是仉南问值班的小护士:“请问付医生上午是出门诊了吗?” “没有吧,稍等我看下……”护士从医生日程安排表上抬起头,笑着回答说:“付主任今天两台手术,上午一台下午一台,中间应该不回病区了,就在手术中心的休息室小歇一会儿。” 说完又笑意盈盈地好奇道:“哎你今天来的够早的啊,这也没到饭点呢?” 仉南顿时汗颜,可见神外二科的医生护士已经对于他每天的准时报到司空见惯,再看面前的这位白衣天使——他貌似还给人家投喂过好几次苹果。 “哦,那我……和他再约。”仉南含糊应了一声,转身往电梯口走去,等到过了楼道转角,脚下生风般闪进电梯间。 指示数字阶梯变换,他在明光锃亮的厢门上看清自己微红的双颊,忍不住抬手狠狠一搓。 ——果然不行,这精神疾病患者的心理委实脆弱,别说坦然无虞地面对付宇峥,就算要云淡风轻地和曾经旁观过他“发疯”的人们打个招呼,羞耻感都能从脚后跟直逼天灵盖啊! 出了医院,他带着满心的扭捏回到父母家中,美院上午有公共课,仉墨文还没有回来,难得秦佑之今天得空,没有去画廊忙生意,在家里的阳光房里修剪一室的花花草草。 仉南换过鞋后又在拖鞋外套上了一个一次性塑料鞋套,而后走进主卧外那间由平台改造的玻璃房中,给秦佑之打下手。 一盆金枝玉叶长势旺盛,原来的小瓷盆已经快要栽不住了,仉南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只大花盆,动手换土移植。 阳光正好,玻璃房中暖意洋洋,仉南蹲在一旁,手上沾了泥土,和秦佑之聊着今天的复检结果。 秦佑之给一盆蓝雪花剪枝,剪下的枝丫顺手插.进手边的水生瓶中,叹了口气,说:“现在想起你当时不认识我和你爸的那一幕,还是觉得心里揪得慌。” 仉南轻笑道:“胆子不行啊秦老板,您这心理素质怎么经受得住商场和艺术圈的风起云涌?” “少贫。”秦佑之瞪他一眼,“我就是刀枪不入那也得是对外人,你是外人吗?你是我儿子!” “是是是,您是亲妈!”仉南忙不迭应和,笑着说:“让亲妈亲爸跟着我担惊受怕,老不应该了。” “我们担惊受怕都是应该的,但是人家付医生可没这个本分,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和配合,那都是情分。” 仉南松土的手微微停了下,过两秒才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好谢谢人家。”秦佑之提议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人家是位医生,为人又有点……清高孤傲,咱们不好太实际,但是总归要表达一下谢意。” 仉南从花盆中抬头,诧异道:“几个意思?” “直接送红包不合适,要不送……送人家个小礼物吧,你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发现付医生有什么比较钟爱的小玩意儿?” 仉南放下手把铁铲,哭笑不得:“真没有,他那样的人……” 话说到这忽然停下,他忍不住在脑中回忆了一番——付宇峥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严肃、内敛,为人不算温和,甚至在某些程度上可以称其冷漠……他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 仉南失笑道:“要不您送他一把含金纯度9999的手术刀,手柄镶满钻的那种,估计能入得了他这个外科医生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