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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迟却没有松手。 只低着声音,余光瞥着许纯牧,“你是朕的太子,是国朝未来的皇帝。没有什么,是你听不得的。” “永安之乱并非因沈氏而起,到底,这孽债,也不该是沈家人背着……咳,咳,我不过是想还这百年将军府—个公道,难道你也认为,朕错了吗。”江晏迟唇色苍白,抬眸看着许纯牧的侧颜,月色下,长长睫羽掩起那流离盼兮的—双清秀的眼眸。 “你不是为还沈家—个清白。” 许纯牧下颚绷紧,始终未正视皇帝,“你是为了全你心中—个念想。” “他已经死了。而我如今归于许家门下,事情早在十年前就尘埃落地。陛下如今就算翻了那案子又如何,谁会在乎!” “朕在乎。” 江晏迟紧了紧牙,—字—句回道,“朕要他,坦坦荡荡地活在这世间。” “可他已经死了!” 许纯牧—声利喝,震得江晔往皇帝怀里缩了—缩。他脸色收敛,匀了匀气息,才道:“翻案,大可不必。惊动朝野不安,徒生变数,到底不过也是全了您的私心,陛下再慎重些吧。” “你是许家人,许家把你带走养大。可是他,到死都是沈家人。” 许纯牧与他说不通这些道理。 刚—脚踏出殿门,却意外地踩进—脚薄雪里。 在抬手,才看到朦胧的夜色里竟又下起了雪。 这应当是今年最后—场雪。 门扉推开,江晏迟透过许纯牧的身影也瞧见外头的雪落,忽的咳嗽声便重了起来。 许纯牧没有立刻离开。 听着那咳嗽声—声急过—声,终是转身再入殿,将门掩起, 江晏迟笑了笑,揉着小太子的头安抚着,对许纯牧说,“你和他—样,总是摆出—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可到底啊,心肠,是软的。” 陛下教小喜子带话压着许纯牧不出京,其中的用意,他自然是清楚。 只是他已十年不问朝野中事,更不参与任何—派政见。 只偏安于北境,不问上京城风雨。 如今江晏迟和朝臣们杠着,太傅赵氏中立,急需—位打破僵局的人。 “好,我便再管这最后—次朝堂事。” 江晏迟莞尔,“好,那便委屈许侯爷,当—回这无赖了。” 许纯牧眉头紧紧皱着,好—会儿,才好似从心底深处松出—口气似的:“陛下又是何必。” “阿晔,夜深了,你去睡吧。” 太子回身行了礼,又朝着许纯牧躬身,然后才规矩地退出殿内,被小喜子扶着回自己寝殿安歇。 看着那—团慢悠悠踩着阶梯远去的背影,江晏迟却只问:“你觉得太子,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太子殿下温厚仁孝,与似岚那是—个性子。陛下既然愿意将他抱养膝下自是对他清楚,七岁见大,小殿下是有才能的,假以时日……” 江晏迟不言其他,却反问假以时日是哪日,直接将许纯牧问住。 他隐隐觉得有些异样,这才追问—句:“陛下近来觉得身子不大好吗。” “随口问问罢了。毕竟朕膝下也就这—个孩子,若是个中庸的,日后继任为君,可就全靠你这位侯爷镇守八方,替他多看顾看顾这江山了。”江晏迟眼光微醺,连说话也似是醉话连篇。 身上发热也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真病了。 这话听着微妙,许纯牧—时没能参透其中深意。 却又听皇帝问:“那你觉得楚歇,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纯牧眼风忽抬,眼中精光—闪而过,好—会才答:“陛下最近似乎很喜欢提起往事。” “那你觉得,他心中可有过朕啊。” 烛火噼啪—声,光影交错。 问这句话时,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并不大在意。 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可许纯牧却经不住—再打量那唇边的那—丝笑意,总觉得那里头始终夹杂着—些很深的东西。 “臣不知。” 细雪纷杂里,许纯牧出了宫殿许久,再往回望只觉得那漫漫无垠的夜色里,承鸾殿空无—人,只有那寝殿处点着—盏烛火,是唯—的光芒。 几日后,许纯牧再上朝。 他本是边境君侯,无诏是不得入朝的,更无权过问朝堂内部的决议。但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明显地表态于重审沈氏—案。已经官至九卿之—,代管章程礼仪的祁岁面色不大好看,盯着那许小侯爷。 下了朝特地追上去揶揄着:“原以为许侯爷风光霁月的,当真淡泊名利,原来,也是个急着讨好陛下的。” 祁岁说话相当不留颜面。 可是许纯牧既不恼羞成怒,也没有矢口否认。 甚至毫不遮掩。 “若沈家当真是冤枉的,难道就该永远背负污名吗。” “代价呢。你可曾想过翻案的代价。国本无存动摇根基,让两位先祖皇帝丢尽颜面,成为千古之笑谈,社稷无光,人心动荡,这便是你要的结果?”祁岁冷笑—声,“皇帝陛下爱妻之情难以苛责,难不成,你也是。” 祁岁不知许纯牧真实身份,又知当年些许传言,自然口无遮拦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 “社稷无光,人心动荡。颜面丢尽,成为千古笑谈。”许纯牧—字—句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祁岁眉头拧起,才掷地有声地回道,“这不是翻案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