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箭难防（五）夜闯营帐 下

    郑晟隆带着二人来到卫胤宸的军帐前。

    “末将郑晟隆，有要事求见三殿下。”郑晟隆正言通报道。

    这时只听帐内之人淡淡回道：“进来吧。”

    郑晟隆掀开帐帘，让了铃兰先进。随后，见跟铃兰一同来的那男子紧随其后也打算进帐去，郑晟隆忙抬手一拦，“你不能进！”

    殷韶测过头来，对上郑晟隆那略微带敌意的眼神，“我们一起的，为何我就不能进了？”

    铃兰闻言，脚步稍稍一顿，回头望向正处于僵持间的二人。

    郑晟隆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量着殷韶，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随即向正要进帐去的玲兰说道：“兰儿丫头，你进去说你的事儿，我就不进去了。至于他，来路不明，我不能冒险让他进帐面见三殿下，我留下看着他。”

    听了这话，殷韶嗤之以鼻，“切，不进就不进！谁稀罕见什么三殿下！”而后又铃兰说道：“你快去把该说的话都说完，我在这儿等你，说完咱们立刻就走，这个破地方我才不愿意多待呢！”

    铃兰抱歉的看了看郑晟隆，心想着殷韶哥哥平时说话不是这么呛人的，怎么偏偏遇上少爷大人，两个人说不上几句就感觉气氛不太对了。随后向着殷韶，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迈步向帐内去了。

    帐内烛光盈盈，铃兰绕过门口的屏风时步子不自觉的缓了缓，她一想到她心中一直惦念那个人现在就在里面，不禁竟感到有些紧张。

    铃兰站在屏风后面悄悄探头往内望了望，只见三殿下卫胤宸正坐在帐内的桌案前专注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册。或许是因连日行军风吹日晒的原故，三殿下原本宛如水沫般光洁的皮肤变成了泛着淡淡小麦色肤色，面容也再不似以往那般温润柔美，反而像是经过雕砌一般，显得轮廓更加分明，但却又丝毫不失俊秀，卓然而生出另一种不凡的气宇。

    铃兰呆愣了片刻，而后连忙低下头来，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每次望着三殿下的时候都好像个花痴一样，不禁有些害臊起来。

    卫胤宸低垂的眼帘，睫毛微微轻颤，纤长的手指拈起书页轻轻翻动着，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都集中在书籍中，并未意识到方才进来的人竟不是郑晟隆。

    “方才似乎听闻帐外有吵嚷之声，你是不是又带着手下的将士们饮酒了？”

    铃兰听着三殿下问话，想他是将自己当成了别人，便没敢接话。“......”

    半晌无人答话，卫胤宸似乎也觉得有些异常，不禁微微蹙了蹙眉，终于舍得将视线从书籍上挪开，抬起了头来。

    待定睛望去，见面前站的竟是铃兰，微微一怔。“怎么......是你？”

    从那发觉铃兰与当年宫中修复宗庙壁画的那位画匠毓璟之的关系之后，卫胤宸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有些避忌铃兰。因为只要每次见到她，甚至只要想起她来，都会令他回忆起当年因那段令他不堪回首的往事。对那件事，卫胤宸心中充满着愧疚，他一直认为若不是因为自己的怯懦无能，不敢违逆王后站出来揭露事情的真相，大王兄便不会落到被贬黜的下场，而与修缮宫庙相关的工匠、画匠一干相关人等也就不会因此而平白葬送了性命。然而铃兰的父亲毓璟之也才修缮宫庙的画匠之列，卫胤宸想着，前些日子对铃兰如此避忌，或许也是因为心里愧对吧。其实，他很轻视这样的自己，轻视这个连面对过错的勇气都没有的自己。

    铃兰轻轻欠身请了安，“三殿下......奴婢前来是有要事想要告知。其实.....”铃兰欲言又止，略带了些难色。她心是想着，王后虽非三殿下生母，但毕竟也是从小抚养三殿下长大的，而且二人间还有着一层亲缘的关系。此时，若直言说王后是为力保四殿下的储君之位而对他起了杀念，想必是会令三殿下痛心的吧。

    卫胤宸察觉到铃兰表情中微妙的变化，接着眼色微微一沉。其实，自从他看见铃兰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意识到了她此时的出现在这里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说吧，宫里出了什么事？”卫胤宸言语异常冷静，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对铃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早有预料一般。

    铃兰将这段日zigong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又将殷韶之前给她分析的话尽量婉转的说给三殿下听，她尽量不漏下任何细节，希望三殿下能尽快想出办法来应对眼见的危难，化险为夷。

    话倒最后，铃兰言语稍稍一顿，“不过.......事情并不一定真的就会往坏的一面发展。奴婢特意前来告诉三殿下，只是希望三殿下对此不要掉以轻心，应早做防范才是，奴婢也是希望着不要发生那样的事才好。”

    卫胤宸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言。

    其实，听铃兰说王后和孟家要对他下手，他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他早就清楚，王后虽对他并非丝毫无情，可一旦他若做出半点威胁到四殿下储君之位的举动，王后是也可以随时对他翻脸无情的。只是这一刻真的来临，他心中竟还是有一些黯然怅惘。

    卫胤宸心中再明白不过，只要王后孟氏坐镇后宫一日，孟太师称雄前朝一天，孟氏一族的眼中便揉不得半粒沙尘。只要有人胆敢觊觎储君之位，便会落得同当年的大殿下一般的下场，他自然也不会例外。

    一直以来，王后还能留他，只是因为他还未曾对储君之位构成威胁。又或许，王后还是顾及了那一丝血缘亲情的。但身在宫廷，人心早已被权利和欲望层层束缚。而王后能给予他的那一丁点儿可怜的情感，也必须建立在不动摇孟氏一族专权的基础之上，两者之间一旦有所冲突，他虽是都可能沦为权力的牺牲品。这，也是卫胤宸从少年之时便已清楚了解到的事。

    卫胤宸至今仍深念王后的养育之恩，但却丝毫无法认同孟氏一族的独段专权、狠厉处事。如不是近年来孟氏一族独揽朝政，结党营私、打压重臣、祸乱纲常，以权谋私、聚敛民财、贪赃枉法，恶行笔笔皆是，罪可昭彰。再有，孟氏一族频频向已被废黜的大殿下、他自小最敬重的大王兄出手迫害，非要置其于死地不可。若非孟氏一族猖獗到如此地步，想必直至今时，他仍甘愿留在王后孟氏身边做一个恭谨仁孝的三殿下，终其一生尽心辅佐孟氏一族。于此，是因王后对他的养育之恩，也是谨遵了亡母的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