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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宿刚要伸手拦,却被段青泥抢先了去。骤一仰头,整杯烈酒入喉,如火灼一般,眼睛立马红了一圈。 “不就是故事吗,讲!” 段青泥朝后一仰,靠软椅上,重重缓一口气。 许久方道:“从前……有一条鱼,它本来待在水里,一辈子安安稳稳。可有一天,突然刮一阵大风,把它送到了岸上。” “等等,不是说自己吗?”骑舟忍不住道,“怎么讲起鱼上岸了?” ——说一半时,陡然噤声。玉宿冰冷的目光投了过来,骑舟便识相捂了嘴巴。 “那条鱼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在岸上也能混得跟水里一样。”段青泥说着,又抿一口酒,低低笑了起来。 骑舟也笑道:“怎么可能呢?鱼若没有了水,是随时会死的啊……” “是啊,一条快死的鱼。想回也回不去,想活也活不下来。”段青泥转过脸,正对玉宿幽黑的眼睛,一字字道,“身边等着他的,不是砧板……就是屠刀。” 玉宿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段青泥便继续道:“他也不敢和别人说,其实自己很害怕、怕得要死。因为在岸上就是这样,无故摆出脆弱的一面,很快会被撕成碎片……尸骨无存。” 玉宿神情微动,彼时仰起脸,默然望向了窗外的夜色。 “那真是一条悲伤的鱼啊……”骑舟喃喃地说。 “岸上也有别的水。” 这个时候,玉宿突然开了口:“它为什么不肯换个地方?” “说换就换,哪儿那么容易?”段青泥反问道,“……怎么,你家开鱼塘的啊?” 玉宿移开目光,又沉默了。 “再来,我今天非赢不可!” 段青泥捞了骰子,一把放到碗下,道:“这次,我猜双。” 然而再一揭开—— 是单! “哈哈哈哈!”骑舟不由大笑道,“公子这手气,相当不错呀……” “不可能啊,怎么这样?”段青泥瞪着眼睛,伸手摸那碗和骰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后又向骑舟道:“……你这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纯粹是运气罢了。” “不行,重来重来!”段青泥酒不喝了,故事也不讲了,就盯着三个骰子,搁酒桌上摇来晃去,稀里哗啦一阵响。 紧跟着第三次猜,又输了。 第四次猜,还是输了。 第五次…… “这个骰子有病吧!”这一连串下来,段青泥耳朵都红了,气得灌了好几大杯酒,说话都有些结巴,“它……它怎么跟我对着干呀?” 骑舟笑得前仰后合,直喊道:“别赌啦别赌啦,你这都欠几个故事了……” “不管,让我再来!” 段青泥还真不信了,趴下去抱着那碗,左边摇一摇,右边晃一晃,拼了命地捣腾好几下。 直到所有准备工作完毕,他才小心翼翼伸出了手,正待将碗揭开的时候—— 无意间的视线一偏,瞥见不远处的桌边,放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五指白皙,修长有力。此时微微弯曲,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随之一股强劲汹涌的内力,悄然自指尖冲向了骰子的位置。 “玉宿!” 段青泥咬牙切齿,一声大喊。 那敲桌的手立马顿住,一动不动了。 而手的主人也抬起眼,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竟有几分可耻的无辜。 “把爪子拿开!”段青泥恨声道。 玉宿:“……为什么?” “你还敢问为什么!”段青泥刷的站起来,却因方才喝多了酒,手脚没什么力气,整个人跟着东倒西歪,一个往前扑进玉宿的怀里。 “公子!”骑舟惊喊一声,慌忙上前要扶,却被玉宿一记冷眼震退回去,站原地不敢走出一步。 ——段青泥的酒量一向不差。这若放在平日,说是千杯不倒也不为过。 可今天这一栽下去了,偏像是整个人脱了力似的,浑身上下不剩一丝力气,连带着骨血也随灵魂一并飘飞远去。 他把脸埋在玉宿肩窝里,闭着眼睛。好一阵子,依然感到意识昏沉,索性抵着玉宿的肩膀,哑声道:“玉宿,你知道……那条鱼,为什么不肯换水待吗?” 玉宿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复杂。 “因为岸上都不是水,全是一口口的大铁锅!” 段青泥费力地抬起头,忽然张开两条手臂,晕晕乎乎开始比划:“就……这么大,这么……这么大!” 说完又坐起来,搂住玉宿脖子,笑嘻嘻道,“我要是跳进去,不被沸水烫熟了,哈哈哈哈哈……” 玉宿:“……” “公子怕是喝醉了。”骑舟尴尬道,“……我这就去喊欧璜公子!” 说罢刚要转身,玉宿一拍酒桌,两根木筷飞驰而来,一路擦过骑舟的脚背,堪堪没入地面三寸之深。 “……”骑舟一拭冷汗,讪笑着道,“我、我不去便是了。” 玉宿低下头,注视着怀里的段青泥。 见他一袭薄衫散乱,外袍揉皱了大半,彼时眼角潮红,面色仍是病态的苍白……如今已然醉态朦胧,却强撑着不肯再歪倒半点。 玉宿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别开视线。然后掀起外袍的一角,掩在那人迷蒙不堪的脸上……顿时遮盖得严严实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