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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时候,元衡拿着托盘呈来一碗乌黑的汤药,利落箭袖延出指骨分明的两只手,轻轻将托盘放置在床边的小桌上。 “师尊,您醒了。正好,将药喝了吧。” “我没病。” ……有病的是你。他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御医说您受了惊吓,我探了神魂,的确不稳。”元衡声音淡淡地,又将刚打开的窗又合上,“您身子骨向来不好,怎么能吹这种北风。” 眼前的元衡,看不出来前几天那阴鸷暗黑的模样,倒像个正常人。 莫非,他的厌世精神病是间歇性发作的。 云栖动了动心思,想趁着他情绪平稳的时候再好好掰扯掰扯:“阿衡啊……” 徒弟却只是横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意欲何为,将药往他面前一推,“先喝。喝完我听。” 望着浓黑的药汁,云栖狠了狠心,屏住呼吸一口灌了下去。正苦得整个脸都皱起来,元衡从袖里掏出一块桂花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 师尊犹豫了一下,含入嘴里。 元衡觉得碰到他嘴唇的手指尖有些发烫,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在桌案前收拾着书简。 好,好尴尬地沉默啊。 “师尊不是有话要说?”元衡依旧在盯着手里的书卷。 “呃,呃。”云栖清了清嗓子,说,“阿衡,十三年前,是为师对不住你,事急从权,为师也是没有办法。你不要因为潼关那件事就……就变得如此阴暗,为师记得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你以前……” 啪嗒一声,元衡放下手中竹简。 眼神极是幽暗。 “师尊,您根本不了解我。” “胡说,你是我徒弟,我怎会不了解你。” 元衡眼中更幽深些,轻抿的唇色发淡,像是死命压住一条蓄势待发地毒蛇。默了一会儿,才转了个话题:“那日你为何不说,你也是才醒来的。我还以为……以为您对我失望得很,避之不及。”以至于躲我,一躲整整十三年。 的确是失望得很。 这不是没来得及避开嘛。 “为师也是……没想过,自己还能回来。”云栖答得实在。 “师尊,过去的事我们忘了吧。您还是我的师尊,我会当个好皇帝,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可以吗。” 元衡的话静得可怕,话音落下,屋内落针可闻。 云栖隐隐觉得,气氛十分不对。 可他是个实在人,并没有选择打马虎眼缓和气氛,片刻间已脸色微敛,“元衡。你眉间已生魔气,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一个心思不端而沾染魔气的人,怎么可能当个好皇帝呢。阿衡,我……” 怎么回事,屋内魔气更重了。 可一瞬间又被压回去了,甚至让他以为刚刚压来的那股气势是错觉。 “我入了魔,您便不要我了。是这个意思吗。”元衡截话反问。 咯噔一声,云栖想起来他心里脆弱,难免过度解读,立刻纠正道:“不是。不管你是仙修还是魔修,你都是我的徒弟。” 元衡眼底狠狠一亮。 “为师会助你,洗清魔气,再筑仙元。在此之前,你绝不可再造杀孽,明白吗。” 徒弟不置可否。 “明白,还是不明白。”他要个亲口承诺。 徒弟瞥了他一眼,“……明白。” 只要师尊在他身边陪着他,永远不离开。他什么都能答应。 元衡忽的回首往门外望去,过了一会儿,云栖才后知后觉地听到一阵极是轻缓的脚步声。刚想问是谁,听到更为急促笨重的足音,侍者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国师求见。” 国师? 云栖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离开大燕十三年间,有人成了新的国师。 看到来人,他吓得连退好几步,差点没立下翻窗逃跑。 元,元离? 哪里不对。 定睛仔细一看,此人虽和元离长相相差无几,可眼神清澈而温润,透着股逼人的灵气。看到了自己,眼里只有淡淡地笑意,没有半点杀气。 “元景?你成了国师?”云栖惊讶道。 元景恭敬地向云栖作揖,道:“在前辈面前,元景不敢造次。” 按照正常的发展,元景会被元离利用,替自己死去,成了戏份颇少的炮灰。可自打云栖进了这秘境改了历史进程,蝴蝶效应就出现了。 本来早该死去的元景,竟还能混上个国师的位置,好不风光。 “西北冰灾甚重,漠岭郡已连下月余大雪。再这样下去,十几个山坳下的村子都要被雪盖住了。陛下,臣需得去一趟,止了那漫天大雪。”元景客套过后,直接向皇帝道明来意。 元衡淡淡然道:“小叔父辛苦了。” “为民祈福,是功德,怎能言苦。”元景眉如柳叶,在这清冷的冬夜里透着火炉似的暖意,“只是陛下,您的魔气怎的……” “无妨。师尊会看顾的。” “陛下也要注意龙体。”元景向着云栖欠身,“辛苦谢前辈了。有前辈在此,元景也就能放心去往西北,约得三日才能回城。东都和陛下,有劳前辈看顾了。” “呃……呃,你不用担心,交给我便是。”云栖不自觉地应承,“遏雪逆天,你也不可太过逞强。” “逞强?几百条性命呢。若是我一人逞强便能救下,那已算是上苍眷顾了。”元景转身退下,从千机塔前一跃,御风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