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衬衫下摆散漫地扎起一半,锁骨半露着,浑身透着股倦意未消的慵懒劲。 “小朋友,早安。” 顾辞年抬手,主动跟倪不逾打了个招呼,眼角眉梢里都透着顺心的得意劲。 倪不逾眼角微微一跳,刚刚舒展开的心情再次染上阴霾。 “你在这干吗?”他咬着牙,问了句心知肚明的废话。 把豆浆杯捏得窸窸窣窣作响,倪不逾这一刻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家里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眼风朝倪布恬一扫,却见她一改刚刚成熟温柔的长姐形象,红着脸落荒而逃。 “呃……我去洗漱。” 倪不逾:“……” — 盛栖池这个周六过得平平无奇,白天去画室,晚上上法语网课,晚饭后还抽空教了鹦鹉十分钟的《难忘今宵》。 结束网课,她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去洗澡,手机突然响了,舒琰的电话。 自从舒琰上周来过A市之后,盛栖池心里那股子委屈和别扭也就慢慢消了,至少不会再故意不接舒琰的电话。 她瞧见来电显示,唇角翘了翘,边懒洋洋地把小腿搭在椅子扶手上,边接通电话。 “mama。” “小池。”舒琰说:“mama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啊。”盛栖池闲适地晃着小腿。 舒琰安静了片刻,再开口,声音依然那么温柔:“下周一,我决定和你李叔叔去领证了。” “……” 那么温柔的语气,却像一把密不透风的针,绵绵地往她心头上扎。 盛栖池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纵然再能掩饰情绪,还是在那一刻猝不及防地失语了。 长久的沉默,她空洞地睁着眼睛,僵坐在原地,静得像画室里的石膏模特。 心里是空的,脑子里也是空的,好像整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傻了,像个故障的机器,没法传输下一步的指令。 她听到舒琰在说话,依然那么温柔,却也坚定。 她也听到舒琰在道歉,为什么说对不起,她没听清。 闹钟在桌面,秒针发出滴答滴答行走的声响。 记不清这样安静地滴答了多久,盛栖池脑子里混乱的思绪才隐约可见头绪。 虽然很早之前就预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还是那么令人措手不及。 她mama后天就要领证再婚了。 她竟然刚刚才被告知。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相依为命的人,就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她在和自己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是因为太晚告诉她了吗? 还是在暗示,以后mama给她的爱,就要被分走一半了。或许再过几年,或许mama和新的丈夫有了新的爱情结晶,就会把此刻能给予她的爱再分出去一份,直至越来越少。 爱如此,对她的需要更如此。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需要的mama,以后可能就不再那么需要她了。 盛栖池木然地望着前方,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下来。 一颗又一颗,连成一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滚过下巴,落在几分钟前还晃来晃去的小腿上。 温热的触感,让皮肤被烧灼。 她舔了舔唇,强撑着笑意开口:“mama,只要你开心就好啦。” “那我提前祝贺你,祝你永远幸福。” — 盛栖池记不清自己是几点钟睡的,也记不清是几点钟醒的。 短暂的睡眠时间里,她做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到过去,梦到外公外婆,梦到爷爷奶奶,梦到小时候,甚至梦到和倪不逾在鱼池边打架,无数张面孔在梦境里晃来晃去,就是梦不到爸爸。 爸爸,你也伤心了吗,所以才不肯到我的梦里来。 还是你终于放心了,所以安心地走了? 盛栖池抹了抹眼睛,头重脚轻地往洗手间去,站在镜子前,看到两只眼睛几乎肿成了核桃。 倒了杯咖啡,又去冰箱里拿了冰袋来消肿,她坐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花园发了两个小时的呆。 开阔的花园,宽敞的房间,她却始终觉得透不过气来,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压抑着横冲直撞,终于再坐不住,随便套了身衣服出了家门。 出了别墅区,盛栖池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都有明确的方向,只有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只知道闷着头,一直往前走,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不知走了多久,路过一家711便利店,盛栖池漫不经心地偏过脸,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到正欲往外走的倪不逾。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微微一顿,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去哪?”少年挡在了她面前,遮下一片阴影。 盛栖池稍稍回神,努力敛起情绪:“随便走走。” 倪不逾没吭声,垂眸打量着她的神色。 眼睛红红的,眼皮泛着肿,明显是哭过,蔫头耷脑失魂落魄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丧。 他蹙了蹙眉:“随便走走是去哪?” “就……随便走走。”盛栖池勉强笑了笑。 “行。”见她一副不想说的模样,倪不逾也不勉强,“那你走吧。” 说完,他倒退着向后走了两步,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冰可乐,“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