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1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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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城之败,说起来,我的过错更大,我还是心急了,忘了江都城的易守难攻。”顾晞检讨自我。 “嗯。”李桑柔只嗯了一声。 相对于一场战争,一场战役,这一点点小失误,微不足道,可这点儿小失误落到一个个的人的头上,就是灭顶之灾。 可战争之中,这些,无可避免。 “楚兴是员猛将,常常考虑不周,黄彦明思虑周详,却擅守不擅攻。”顾晞叹了口气,“这都是我的失误,不够知人善用。” 李桑柔侧头看了眼顾晞,他跟她说这些,嗯,他在检讨自己,也是,这些话,也只好跟她这个不算下属的人说说,在诸将面前,他得维护好他的英明形象。 “楚兴是头一回真枪真刀的打仗?黄将军呢?”李桑柔问了句。 “不是,统领以上,都在北边历练过。不过,”顾晞的话顿了顿,“这也是我思虑不周的地方。 南北太平这二十来年,咱们一直拿北边蛮族练兵,早十几年前,北边诸族就不成气候了,不管哪个部落,壮丁从没过千过。 连潘定山那样的,带着一群家丁,和茶马司那些护卫,都敢追着他们打。 势均力敌的战,他们都是头一回,我也是。” “南梁也一样。打上半年一年,就好了。”李桑柔低低叹了口气。 “嗯,打上几仗,胜败几回,咱们历练出来了,南梁也历练出来了。”顾晞微微抬头,看着绵延出去的营地,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这头一战,托你的福,虽是大胜,却是险胜。 江都城之战,是我心急了,虽然折损有限,却是大败。 这一胜一负,最多一个平字。”顾晞长叹了口气,他更要历练学习,时时反思。 李桑柔侧头看着不远处,一群军卒,背靠着火堆,围着两个脱了上衣摔跤角斗的军卒,叫着笑着,拍手跺脚。听着顾晞的话,片刻,嗯了一声。 “对了,大哥写了封信,合肥一战,你的功劳就足以将功抵罪。 大哥说,你若愿意留在军中,就以从军计功计赏,你要是想离开,随时可走,一切随你。”顾晞转了话题。 李桑柔顿步,看向顾晞。 顾晞迎着她的目光,露出笑意,“我也是,一切随你。” “我是个生意人。”沉默片刻,李桑柔看着顾晞道:“我和你说过一回,虽然我杀人的本事很好,可我不喜欢杀人。” “嗯,那,还回建乐城?”顾晞脸上,一丝失望一闪而逝,随即笑道。 “当然,满天下,没有比建乐城更好的地方了。”李桑柔的话顿住,笑道:“杭州城也不错!我要那条白堤!” 顾晞失笑出声。 第132章 避回 李桑柔带着大常黑马几个人,一路查看顺风递铺派送铺,进二月那天,一行人回到了建乐城。 炒米巷的宅子,院门上挂了把锁,只挂着,没锁。 大常摘了锁,推门进院。 院子里明显一层灰,进了正院里,大年三十那天,她们吃了年夜饭就走了,剩了满桌子的饭菜还原样放着,已经臭了。 李桑柔站在院子里,抬手在面前挥了挥,这味儿真难闻。 大常将肩上的行李放到院子里,挽起袖子,准备打扫。 李桑柔转身往外,“你们打扫,我去铺子里看看。” 李桑柔刚转过大理寺监狱,铺子里的伙计就呼的涌出来,又赶紧挤进去,老左一溜小跑迎出来,一脸笑。 “大当家的,您回来了,您这是回来看看,还是,就回来了?” “回来了。”李桑柔笑道。 “大当家的您可回来了!”老左笑起来,“大家伙都想您呢!” 老左一路紧跟,将李桑柔迎进铺子里,铺子里的管事伙计,迎着李桑柔的目光,个个笑着欠身致意。 “让对面潘楼送些热甜酒过来,一人一瓶,再让他家铛头挑拿手的,炒几个菜送过来,我还没吃饭呢。”李桑柔笑着吩咐老左。 “潘楼的甜酒可不便宜,托大当家的福。”老左笑应了,亲自往潘楼要酒要菜。 院子后面,她那间小帐房,菜地旁边的桌子椅子,都擦的干干净净。 只有那片菜地没人动,几样冬菜,花儿都开败了。 李桑柔没进那间小帐房,铲了些炭,点着菜地旁草棚下面的炉子,先烧了壶水烫了桌子椅子,再烧水烫杯壶。 刚刚收拾好,潘楼的伙计,提着提盒,送了只还在咕咕嘟嘟的海鲜羊rou锅子,和几样清爽拌菜过来。 李桑柔慢悠悠吃了饭,烧水刚沏好茶,一阵脚步声直冲进来,李桑柔急忙转头,宁和公主提着裙子,一头冲出院子。 “你真回来了!”宁和公主直直看着李桑柔,片刻,眼泪夺眶而出。 “你怎么瘦这么多?”李桑柔迎上几步,上下打量着瘦了一整圈儿的宁和公主。 “出了好多事……”宁和公主一句话没说完,喉咙就哽住了。 “进来坐吧。”李桑柔将宁和公主让进小帐房,提了刚沏好的茶,拿了茶杯进去,倒了杯茶,推到宁和公主面前,“先喝杯茶。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大哥告诉我的。”宁和公主端起杯子,“谢谢你。大哥说你把合肥一战的功劳,都给了我。” “不算什么。”李桑柔坐到宁和公主旁边。 “永平侯府的事儿,除夕那天,三哥和大哥说的时候,我也在。”宁和公主的话顿住,“那时候我还病着,后来,大哥说沈家jiejie要启程回原籍了。 我就去看了她一趟,那时候,她在大相国寺做法事。” 李桑柔握着杯子,凝神听宁和公主说话。 “除夕那晚,韩老夫人也走了。”宁和公主的话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沈家jiejie还好,倒是她安慰我,说她当初离家清修,也是因为对永平侯和她弟弟的一意孤行,毫无办法。 沈家jiejie说,沈家总算还留了一个,没断了根,已经很幸运了,沈家jiejie说她以后就在家清修,侍候母亲,教导弟弟,就此一生。” 李桑柔抿着茶,一言不发。 “沈家从龙之后,就迁到建乐城,祖坟宗祠都在建乐城,原籍……其实没什么原籍了。 二哥说,沈家离开建乐城,比在建乐城好,大哥也这么说。”宁和公主声音低低。 “你二哥现在怎么样?”李桑柔问了句。 “二哥,不怎么好。他削发之后,拜在大相国寺圆德大和尚门下,瘦得很。”宁和公主低低叹了口气。 “现在大相国寺?”李桑柔问道。 “在景灵宫,父亲和沈娘娘暂居在景灵宫。”宁和公主看向李桑柔,“二哥都跟我说了,我不知道怎么劝他。唉。” 李桑柔垂眼喝茶。 “你要去看看二哥吗?”沉默片刻,宁和公主看着李桑柔问道。 李桑柔迎着宁和公主的目光,片刻,点了点头。 “我先去跟二哥说一声,明天我们过去?” 李桑柔点头。 “阿爹走的时候,我觉得天塌了,后来娘娘也走了,我觉得天又塌了一回。 后来,二哥在灵前剪了头发。 本来,我一直跟二哥在一起,大哥让我看好二哥。 二哥那时候,要么痴痴呆呆,要么,就跟疯子一样,我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就是去更衣的空儿,回来,他就把头发剪了。” 宁和公主垂着眼。 “大哥说,二哥心意已定,谁都看不住。 再后来,除夕的时候,又出了你的事,我当时觉得,天塌地陷。 初三一早,大哥说,南梁打进来了,说以后让我照顾好自己,说他和三哥都顾不上我了,说他们得专心一意,和南梁打这一仗,大哥说,他不想让我做亡国公主。” 宁和公主看着李桑柔,“从听说南梁打进来起,我一下子觉得,只要不亡国,那就是什么都好!我的病,没两天就好了。” 李桑柔扬眉看着宁和公主,宁和公主慢慢露出丝尴尬笑容,一只手摊开,李桑柔噗笑出声。 “就是,一下子,想开了,要是亡了国,或是像二十多年前,武家军打到了建乐城下。”宁和公主顿住,看向李桑柔,“那才真是天塌了,现在这些,不算什么,是不是?” “别担心太过,我觉得,你以后不光是北齐的公主,还会是江南的公主。 你阿爹,还有娘娘,总是要先于你走的。 至于其它人,你二哥,永平侯府,我,都是大人,各自有各自的承担,各自承担各自,谁也不能替谁承担,你想开些,不要过于伤心。”李桑柔看着宁和公主,说的很慢。 “嗯,二哥也说,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反正!”宁和公主挺直后背,“无论如何,我不能给大哥和三哥添乱!” 李桑柔笑看着宁和公主,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宁和公主起身告辞。 李桑柔一边起身往外送她,一边笑道:“我回来的时候,带了几把弩回来,你替我问问你大哥,这几把弩交给谁。” 宁和公主应了,出门上车,回去宫中了。 宁和公主走了没多大会儿,潘定邦的小厮听喜一路小跑的来了。 听喜穿过铺子穿过院子,一眼看到坐在菜地旁边棚子下的李桑柔,顿时眉开眼笑,欠身见礼,“大当家的真回来了!” “碰到公主车驾了?”李桑柔看着听喜,笑问道。 “大当家的就是聪明。是!小的出门给我们七爷买浆水,正好看到公主车驾,是公主叫小的,让小的跟我们七爷说一声:大当家的回来了! 小的立刻就回去禀报我们七爷了,我们七爷说,浆水放一放,让小的先过来,看看大当家的是不是真回来了,要是真回来了,就赶紧回去和他禀一声。” 听喜一连串的话儿,说的又快又清脆。 “那你赶紧回去禀报。”李桑柔冲听喜挥着手。 “是!”听喜一声脆应,一个转身,再一个转身,冲李桑柔再次拱手道:“大当家的回来了,小的也高兴得很!” 听喜说完,再一个转身,一路小跑去跟他家七爷禀报去了。 李桑柔看着听喜的背影,笑意温暖。 宁和公主回去没多大会儿,顾瑾身边的首领内侍清风一身寻常内侍打扮,穿过铺子,进了院子后面。 李桑柔看到清风,忙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