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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摇了摇头,翻身靠在昼胸前,说:“上次我也把自己丢人的事告诉你了,这下算是扯平了。” 昼不明所以:“哪一次?” 黎支支吾吾道:“……跟你告白那一次。” “是吗?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昼伸出两根指头捏起黎的脸颊,凑近他说,“可以再说一次吗?” “我才不要!”觉察到爱人的视线重新灼热起来,黎急忙缩回被子里,死死守住被角——无他,某人前一晚在他身上留下的感触,直到现在都还很鲜明。 黎乌龟似的在被子里缩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便悄悄探出头来,看见昼正在整理昨夜散乱的衣服,于是屁颠屁颠地蠕动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昼,作为凡人跟我在这种地方过一辈子,你会后悔吗?会不会想念在大海那边的生活?” 昼与黎不同,他在大海的那一边还有牵绊,他还有父亲,虽然很少提到,还有关心他的老师,在凛鸦一定也有很多朋友。他已成为凡人,也不用再因黑魔法师的身份受到伤害。不像黎,除了昼以外一无所有。 昼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光是“跟我过一辈子”这几个字就已足够动听,他又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即便是想念,也是想念与你相伴的日子,”昼把叠好的衣服放在床头,把黎连人带被子抱起来,“而现在,你就在我身边。” 黎攥在手中的被角突然被扯开,一只温暖的手臂顺势钻了进来,那人贴着他的耳垂低语:“我在梦中都不曾妄想,能与你日夜相伴,又怎么会后悔?” 黎浑身一个激灵,掀开被子大声宣布:“不行,该起床吃早饭了!” 他慌乱之下口不择言,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吃完早餐,窘得满脸通红,身旁的男人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捂唇低低地笑着,而后翻身将他揽回怀中:“亲爱的,你刚刚吃过了,该轮到我了。” 那天之后,黎便不再来鹿家蹭饭了,他发现自己的爱人很有做饭的天赋,海边小屋常常会升起炊烟,饭菜的香味在海风中飘散时,鹿家兄妹会顺着香味不请自来。 斯兰族长在大睡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养足了精神,每天早上变化成鹿的姿态巡视领土,还让孩子们骑在他的背上玩耍。维迦在流放之地唯一的学校担任教师,教授语言和魔法。黎也在学校打打工挣挣饭钱,他原本是教孩子们绘画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班上所有的孩子似乎都比他更有绘画天赋,于是他改教手工和编发,相当受女孩的欢迎。昼则成了那里的新晋教师,教孩子们唱一些简单的歌谣——他原本不愿承担这个重任,但大家一致认为他的嗓音柔温润好听,这个职位非他莫属。 乌苏拉由于年纪尚小,在松子丈夫经营的面包店帮忙,不忙的时候就和松子一起在庭院中刺绣。 黎和昼在小屋后面开垦了一片土地,种了些粮食和蔬菜,学校没课的时候就一起干些农活,黎在农事方面倒是很有心得,把土地和庭院都打理得齐整漂亮,经常把刚采摘的鲜花和蔬菜带给大家,昼在料理方面别具天赋,很快就用独家的蘑菇浓汤抓住了鹿家人的胃。 维迦来蹭饭的时候会带上许多新鲜食材,乌苏拉则是带上自己最新的绣品,斯兰族长事务繁忙来得不多,偶尔会派人送来浆果汁液做的饮料,热心的松子定期送来缝制好的衣服,住在附近的孩子们会礼貌地请求昼替他们修理坏掉的玩具。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黎用庭院中开花最饱满的秋海棠和金凤花做了一个花篮,用凌霄花编了一个花环,和昼一同去了流放之地的南边,月渡的墓地。 那是一座小小的坟茔,周围的草坪修剪齐整,墓碑上不染纤尘。为了表达对救族恩人的感激,斯兰安排族人定期清扫打理。两人郑重地行完礼之后,昼吟唱了一首古老的安魂曲,黎将花篮放在墓碑前的台阶上,把花环斜挂在墓碑上。 他这个动作似乎触动了某种魔法咒印,一道光亮突然自墓碑上投射出来,一个女人的面庞自光影中显现。 那是个漂亮的人,有一头银色的卷发和金黄的瞳仁,墓碑上挂的花环正好和她的额头重叠了,看起来就像是斜斜套在她头上,她一脸幸福,笑靥胜花。 她的脸突然出现又很快消失,他们都已明白那就是月渡,那大概是霜月记忆里月渡最美的模样,他们大概有些理解霜月偶尔打扮成女人的意图了。 至于幽蓝之海另一边,莱卡小镇受到了重创,重建花费了许多年,新一任的镇长由在重建工程中表现出众的吉鲁担任,他的双亲和朋友都在那场劫难中死去了,他把全部的心血投入了莱卡的建设中。 吉鲁族长上任以后,带领大家拆掉了高墙,在南方荒芜的土地上种植果树和粮食。他找到了黑魔法师曾经生活的小屋,发现屋檐下竟有一盏绿色火焰的风灯一直亮着,在那场劫难过后的十几年仍然亮着。在未来的几十年,也一直亮着。 他保留了屋中所有陈设,定期过来亲自做些清扫工作,并在小屋周围设置了一圈栅栏,定下不得随意破坏的规定,就像在等待主人回来一样。 山巅上的城堡在那场劫难中被摧毁了,大概是仓库中让植物快速生长的魔药泄露了,废墟中很快长出了参天绿树,将城堡的残骸遮蔽于绿荫之下。 人员凋敝的莱卡似乎被魔法师协会抛弃了,魔法师协会再也没有派驻魔法师,而令人们困惑的是,莱卡再也没有受到过怪物的侵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