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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个时候,段和顺开始无故辞退织造染绣的女工,非但如此,想要留下来的,就要妥协月钱减半的待遇,到了后来,有的时候就连一半月钱都拿不到……” 杜衍眉头紧锁,沉下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沈妙妙转而望向梁素巧见她抖得如同筛糠,冷冷地又移开眼。 刘秀云说起这些事,似也心痛愤慨难当,她身后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呜咽低泣起来。 “织造女工减少,但绫锦院所供应绢丝帛锦数量却只增不减,剩下的这些织工一人便需要承当以往几个人的工作量,但仅止于此,却并不能让段和顺满意,没过多久,他便打起了织金的主意。” 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随后双膝跪地,朝着沈妙妙和杜衍叩首:“民妇愿意将此事和盘托出,也愿意做审判台上的人证,但这事唯有我一人参与其中,与这些女工们皆无关系,肯请大人答应我,不追究她们任何责任才好。” 杜衍沉声应答:“她们若无罪行,自是与她们无关,一事归一事,这点你尽可放心。” 刘秀云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再睁开时,终于将压在心头的重负全数交代了清楚,她冷笑了一下:“我们绫锦院的这位监官大人,旁门左道的点子倒是不少,他吩咐我在织金上做些手脚。诚如文思使大人所言,金线确实变细了,为此我不得不采取别的方法掩盖住这一变化,但段和顺却并不是私吞了余下的金箔,而是命我织造出更多的绫纸。” 她望了一眼杜衍,道:“生产出多于供应量一倍的绫纸,多余的部分都被段和顺私下拿走了,他在这西城如鱼得水,混的极为明白,我并不知他将绫纸做了何种交易,但能肯定要比单纯扣下金箔更为有利。” 她说着,再次叩首道:“文思使大人,汪菱这孩子是个孤儿,我们名义虽为师徒,但她更是我的养女,她与我走得近,隐约察觉到段和顺的行径,但却并不知道内情,我自知罪无可赦,但求大人放过菱儿,她是不知情的。” 到此刻才知道内情的汪菱脸色徒然像是一张白纸,她跪在刘秀云身边,喃喃道:“师父,您有什么罪,您才是受害人啊,您怎么会有罪。” 刘秀云看着她,摸着她的头发,突然一笑:“傻孩子,我是段和顺的帮凶,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欺上瞒下就是事实,往大了说,就是欺君罔上,自然是犯了罪过的。” 沈妙妙的视线从双眼通红的汪菱身上,又移到恢复了淡漠的刘秀云身上,她问:“刘工长,你说段和顺命你织金,只怕不是这么简单,他让你做如此大胆冒险之事,你光凭他是监官,又怎么能全然听令呢?” 刘秀云垂下目光,好一会儿才道:“他威胁说,如果我不同意,就要继续辞退清除余下的女工……这些孩子们的生活已经很苦了,经不起他再这样折腾下去。” 汪菱闻言,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送了一封信,虽引来了大人物为她们主持了公道,却将自己亲如母亲的师父推入了绝境。 杜衍从怀中递出一块玉牌给明修,沉声道:“你即刻去刑部,禀明事情原委,让季尚书先派人去段和顺家将人扣住归案,再多带些人来西城与我会合。” 明修立即转身离开,杜衍皱眉站在原地,思虑半晌,转身对安慰刘秀云与汪菱的沈妙妙道:“沈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站在树下,杜衍道:“恐怕要借沈大人的御赐金牌一用了。” 沈妙妙望着他:“失态如此严重吗?” 杜衍见她一脸担忧,便道:“我借金牌先调龙虎卫的人封住西城所有造所工坊,尤其是各司府库,这件事只怕牵涉甚广,沈大人还需做好心理准备。” 沈妙妙将金牌递给他,笑着道:“有杜大人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 她抬眼望了一眼远处被众人围住的刘秀云:“只是那位刘工长可不可以请杜大人酌情从轻处罚,她毕竟是为了众人,也没有给自己谋取任何私利,再者,她技艺精湛,如果能留在这绫锦院替陛下替皇家织造,岂不比去坐牢受刑更有价值?” 她望着杜衍:“就当杜大人卖一个人情给我,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还的。” 杜衍立即觉得手中这沁着清香的金牌,分量又重了几分。 他忍不住一笑:“沈大人明察秋毫又爱才惜才,着实让人敬佩。刘工长只是暂时收押,庭审过后,水落石出,如果她再没有大错,我会酌情帮她减罪的。” 说着,他环顾这织园,叹息一声:“沈大人今日相约,实是给杜衍上了一课,从沈大人一顶帷帽不足我一只靴子价高,到这小小绫锦院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瓜剖豆分、化公为私之事,沈大人可是在委婉提醒我,在纠正奢靡之风前,更应先肃清贪污腐化之风?” 沈妙妙一愣,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忍不住捂嘴转身,避开杜衍过于当真的注视。 “杜大人多虑了,我只不过是发现了些许端倪,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更没有杜大人如此长远的政治眼光。”她忍住笑,极力恢复镇静,“我之所以找杜大人来陪我,只不过是除了我的家人外,唯有杜大人,可以让人全然相信。” 毕竟,杜衍严正不偏私,参人确实有一手。再者,她沈妙妙在外面也不认识几个做官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