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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那样讲。我说,知道她终究不会收这钱了。但我有一件事qíng很想让她知道,跟你在一起,我非常愉快。 我也是。她拉开门。 如果有什么困难,请来找我。我说。 再见。 再见。 然后她离开了。我转身看,偌大的房间,被我们玩耍的混乱不堪,被褥凌乱,浴衣靠枕散落一地,浸在打翻的红酒里,颜色鲜艳的糙莓和芒果被压得稀烂,汁液顺着浅蓝色的桌布一点点滴下来。 我眼前浮现菲的一双猫眼,她坐在我身上时倔qiáng的激qíng。我们刚刚是何等的忘我。 而此时,我一转身,便开始思念。 窗外是模糊的海岸线,海风chuī来,带来小小细沙,我心里低低的重复一个人的名字,菲,菲。 第二天上班,jīng神抖擞的工作,将联合国难民署一份公函翻译出来后拿到主任办公室,请他过目,谁知又被派来新的任务,三天之后与石油总公司领导出访加拿大,为期三天。出访目的是探讨两国在海上采油方面的合作可能,我捧着一叠相关信息回来,迎面碰上办公室的内勤马大姐。 家阳,你今天气色不错啊。 是吗?昨天是睡得挺好。 四十多岁的女人对人的私生活所留露出来的微妙迹象有着不可磨灭的热qíng和敏感,她看着我,诡异的笑起来。我看着她,竟也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生活直到现在都拘谨而透明的我,因为怀揣了一个秘密而心满意足。 刚进了办公室,放下材料,我就收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是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小超。这厮高中毕业就没有继续念书,自己弄了一个不大的旅行社,挺善经营的,据他自己说是赚了不少。 我们其实联系不多,这个家伙急三火四的打电话给我,隐约间有种无事不登门的味道。 大翻译啊,我昨天找了你一下午啊。 好不容易放假,手机关了。 忙吗? 还行。过两天出访。你有事啊? 啊?他听说我要出访,声音就更着急了,那怎么办啊?我还真有点急事。我好不容易到手一个法国的大旅行团,要在国内停留半个月,你能给我找个素质过硬的法文翻译不? 我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乔菲。 你给多少报酬啊? 我这一天给五百,老外还付小费。这一趟下来,怎么也得一万二三吧,包吃包住。 你的团什么时候到啊? 15天以后,哥哥啊,你可给我抓紧吧。 我尽快答复你吧。我说。 昨天我们躺在g上休息的时候,我曾经问她,暑假要做些什么,她说想找个工来打,还要赚些钱。 带旅行团是个不错的兼职,虽然有点辛苦,不过对于还是在校生的乔菲来说,也是个很好的锻炼的机会。 我的问题是,昨天她离开的时候,我们已经基本上达成了共识,把这一天彻底从记忆里抹下去。走出那个房间,她可愿意又见到我? 我转念一想就算没有这一下午的缠绵,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校友吧,又曾经一起工作过,给她介绍一个兼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qíng了。 我这样想,就坦然多了。结果发现自己并没有她的电话,好在现在还没有放假,我查询到法语系女生宿舍的电话,电话接通,我就有点心跳了。 有这么猴急的男人没有? 没人接。 这一上午,在吃饭之前,我又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我想不对啊,就算她不在寝室,也应该有室友在啊。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这种念头仅仅一闪而过,我知道,这个时候见面,我们除了尴尬,就不会有别的。 算了,又不是什么急事,我再等等看,小平的法国团不是15天之后才到嘛。 我父亲母亲在这一晚回到家中。我们一起吃晚饭,父亲问起我工作的qíng况,我一一回答,并说,三天之后要出访加拿大。父亲没说别的,母亲笑着说:我们问过你们局长了,他说你表现不错。 这是他们的老皇历了,从我上小学的时候开始,父亲的秘书就会定期去见我的班主任,问我的表现如何。居然持续到现在。其实,父亲没有必要问我自己,关于我的qíng况,他可能了解得比我自己还要清楚。 明天单位里有事吗?母亲问我。 没有翻译任务。 我跟你爸爸刚刚回来,挺想你的,一起去打高尔夫吧。 没任务,不是没工作啊。我说。 怎么没工作?你给我当翻译不是工作吗?父亲说,明天我约了几个贝宁的朋友,你给我当翻译。 我没再说话。我爸他是法文高翻出身,作了大官后,就只带专业翻译了。 第二天在球场上见到的黑人朋友,一见面就知道不同凡响,穿着名贵的衣服和皮鞋,他们都说得一口纯正的法国本土法语,听不到丝毫非洲的大舌音,一位仁兄手上的钻石戒指大过麻将牌。我跟着父亲跟他们打球,探讨在贝宁开掘煤矿的事qíng,在绿糙茵茵的球场上一路走走停停,凭海临风。 我无心恋战,态度不很热qíng,父亲看我几次,不好在老外面前发作,只好自己应付。 先期工程,你们上次开出的预算,我觉得还可以压缩,两千万美金吧,我当试验,看看再说。我父亲说。 两千万我自己都拿了。老外说,您不要开玩笑了。不软不硬的态度。 你拿得了两千万,还有后续资金吗?别砸在那,动都动不了。从小,我父亲就对我说,对老外,无论是黑的白的,就是不能惯着,他从来不说软话。 我是知道父亲有自己的生意的。像他这样的官,这个城市不少,可他利用自己的权和人脉却赚到更多的利益。 但现在,听着他们嘴里的这么庞大的数字,我的脑袋里有欠真实感。我想到的是另一个人,为了钱挣扎,样子愉快。 我给她拨了一个电话,寝室依旧没有人接。 我说:爸,我有事先走。 我没有等他允许。 第九章 程家阳 我回到学校,打听到菲的寝室,让宿舍楼下的阿姨通过内线电话找,还是没有人。我这时就有些着急了,问阿姨:现在放假了吗? 假是没放,不过,考完试,学生就可以离校了。你找谁啊? 乔菲。法语系的。 乔菲回家了。身后有人说。 我一回头,两个女孩子,头发湿湿的,看上去刚洗了澡回来。她们看到我,点点头:师兄。 她怎么回家了?什么时候走的?我问。 礼拜一早上。就昨天嘛。她们的眼神此时已经充满好奇了。 哎呀,那怎么办?我想到个主意,顺理成章的询问她的地址,她上次做翻译的报酬还在我这呢,你们有没有她家的地址?我想给她寄去。 我有,我这有。阿姨在收发室里面说,她住宿登记表上有。 我把地址抄下来,菲住在东北的一个中型重工业城市,仔细看看地址,觉得好像缺点什么。没电话吗? 嗯。她没留家里电话。 这时是礼拜二上午11时,距菲离开那家宾馆一天半的时间。距我出访加拿大两天的时间。而我在两个小时后,登上去沈阳的飞机。 到了沈阳又要倒火车,火车没有即走的,我只好坐长途大巴士。跟在沈阳购进货物的小商小贩在拥挤而异味充斥的大巴上坐了三个小时,天擦黑的时候,我终于来到了菲的城市。 这是一个著名的钢城。因为运输的需要,车站被建在钢厂附近。我下了车,一回头,便看见一排赤黑色慑人的大型钢炉,挺立在暮霭里。 长途奔波让我此时已经有一些疲劳,我想找一家饭店吃点东西,可是想到,我尚不知道菲在哪里,就暂放下这个念头。 万幸的是,她留的地址还算详细。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她住的小区。这还是一片大约八十年代中期盖起来的火柴盒式的居民楼,朱红色的外观因为年代久了已经显得有些斑驳。我找到五号楼三单元五楼二号,在敲门之前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仍然穿着早上陪父亲打球时的运动衫。当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不会是很láng狈的时候,我开始敲门。 可这门,我敲了半个小时。 直到邻居家的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先是上下打量我,然后说:你敲什么啊?她家没人。 我愣了一下:这家是不是姓乔? 女人没回答我的问话,可她的话让我一下鼓舞起来:菲菲怎么也得一个小时以后才回来吧。 是不是那个念外语的小孩? 咱们这片还有哪个? 我还想问她去了哪,不过女人已经关上了门。 好了,没找错,我这时觉得真是饿啊,我得去吃点东西,吃一碗炸酱面。等她回来。 可我不能走得太远,就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了一碗面。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看着一个小烟摊,我因为疲惫是需要一支,摊子上没什么好烟。我说:人民大会堂。 女人指指七匹láng。 我看看她,自己从她的烟箱里拿出一盒人民大会堂。 没等我问,女人笑着对我用手比划:12。 我点上一支,又踱回菲住的楼下,在石板上坐下来。现在,天已经全黑了,我看着自己的烟头一闪一闪,想着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城市的一个陌生的角落,只为了这个女孩子,我跟她在不久前曾经有过纵qíng的欢愉。 我看见有人过来了,隐约的好像是菲的身影,手里拿着东西,而且她不是一个人。 我站起来,走过去。 她身边是那个卖烟的女人,菲替她拿着烟箱。她穿着一条蓝布的小连衣裙,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更显得不施粉黛的面孔小小,像个初中女生。 我都看得清她了,她走过我身边。她看到我,可因为是黑天,没认出来。 我低声说:菲。 她一下子停住,转过头:我的天。我还想怎么可能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