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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妈到底没拗过谭央,钱都给了报童后,小孩们笑着跑开了,谭央望着地上厚厚的一摞报纸倒是犯了难,全没在意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身旁的马路上。车里的人摇下车窗,带着调侃的笑意说道,谭小姐这是做的什么买卖?你这囤积居奇不要紧,晚上下班想买份报纸看的人,可就要空着手回家了。说罢,那人打开车门下了车,灰色的条纹西装,没带礼帽。 谭央有些意外,毕先生,这么巧是你?毕庆堂哈哈一笑,走到谭央身旁,也是巧,没想到这么大的上海滩,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我的公司的在那边,他说着顺手指了指,下班的时候在车里顺便看看路边的景,就瞧见一群小乞丐围着位小姐,再仔细一看,居然是你!我就纳了闷了,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所以让司机停下车,我正巧看看热闹。谭央听了有些不悦,那些不是乞丐,是卖报的孩子!毕庆堂看了一眼谭央,淡淡地说,也是一样的。说罢,他转过脸去,倚着临江的石栏,看向江对岸。 一时,他们都找不到话说了,可是,谭央不想这么快结束这场会面,在这个她如此生疏的城市里,哪怕是再虚无缥缈的世交,对她而言,都是异常亲近的。她攥着自己的手腕,明明生涩的很,却做出一副老练的样子没话找话说,毕先生最近很忙吧? 听了她这句话,毕庆堂颇为意外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谭央的脸顿时就红了,她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忌讳。只是不知,这忌讳是属于普通人之间迎来送往的,还是属于男女之间特有的纠缠伎俩。 他转过身,有些歉意的说,是有很多事,这两个月忙的我晕头转向的,不然,早去令叔的府上拜会小姐了,谭小姐来沪这么久,未尽地主之谊,是毕某人失礼了。他说着,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今天时间不好,中午过了一大半了,下午还和生意上的朋友有个约。这样吧,明天,明天我们出来,我带你四处转转,也不知道谭小姐有没有时间? 一番话说得谭央很不自在,本来没那个意思,被毕庆堂一说,倒像是她求着他带自己逛上海似的。下意识的,她想拒绝,脑子里想着借口,嘴上说,我,我明天你明天有事吗?明天不行就后天,务必赏个光,好吗?毕庆堂抢着说,说到最后一句时,言辞恳切,语气却是极温柔的。谭央略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是明天?还是后天?听到毕庆堂的追问,她捋了捋耳边被江风吹散的头,低声回答,后天吧。他听后,侧过脸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世故狡黠。你也逛了一阵儿了吧?走,我送你回去。说罢,毕庆堂也没等谭央答应,就弯下腰捧起那一大摞报纸,朝着车子走去。吴妈拽了拽谭央的衣袖。谭央想着叫黄包车的钱都买了厚厚的报纸了,也就没有拒绝,依着吴妈的意思,跟着毕庆堂进了小车。 吴妈和司机坐在前排,后面是谭央和毕庆堂。坐在前面的吴妈高兴的大呼小叫,虽然谭央也是第一次做小汽车,却尽量保持着矜持。她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大人模样,倒是看得毕庆堂满目笑意。 谭小姐后天想去哪儿玩?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逛百货公司、看电影、吃西餐怎么样?他觉得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自己把行程都安排好,礼节性的随口客气一下。谭央却忽然来了兴致,挺直了腰,有些犹豫,可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镇子上一个远房的表姐来上海走亲戚,回去带了张照片,照的一点儿也不像,说到这里,她略一顿,有些俏皮的说,比本人好看呢!毕庆堂听后大笑起来,爽快的应承道,好!谭央闻言,眼珠一转,开心的笑了。 离谭央表叔家的弄口还有一条街的时候,车停了,毕庆堂侧过脸对谭央说,就送小姐到这里了,后天上午十点,我还在这个地方等你。谭央笑着点头,说了声,再会,然后下了车。报纸很重,谭央和吴妈拎起来都很费力,司机下车,想帮她们将报纸送到家中,却很意外的被毕庆堂阻止了。谭央觉得莫名其妙,便和吴妈合力拎着报纸往家走。只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的毕庆堂说,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初次去别人府上,没拿礼品就乖乖的把车停远些,别冒冒失失的往里面冲! 话是对司机说的,可是声音却很高,高到谭央和吴妈都听得一清二楚。吴妈笑着小声说,毕先生也忒讲究了,真是不比咱们乡下!谭央不悦,负气的说,什么叫乡下?同里那是千年古镇,妄自菲薄,自己倒先看不起自己了,别还能把你当回事儿?吴妈气嘟嘟的嘀咕,读书人总是有理! 第三天,一大早谭央便起床梳洗起来,翻箱倒柜的把衣服一件件的抻出来,可是,不是样式不合适,就是颜色不可心,两样都凑合了,却又不是穿的季节,衣服倒是不少,却越挑越没了主意。后来还是吴妈提醒她,照的相片看不见颜色和花纹,穿着合身就好。最后,她拣出一件浅藕荷色、宽袖大襟阔边的外袄穿上,下配同色的细褶裙,衣服的领口袖口都是异常精巧的苏绣,衣服虽颜色寡淡了些,却胜在做工细致剪裁得体。袖口宽,袖子短,里面露出一截白色的窄袖小衫,江南闺秀被衬的得体端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