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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你筹我谋,英使朱尔典

    “轰!”一声爆炸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碎石横飞,再次增加了几名伤员,有一个倒霉蛋儿被激射的利石击断了脖颈动脉,血流如注,眼瞅着是活不成了。另一个被石块崩坏脸面的清兵倒在地上,**惨叫着“疼呀,眼睛看不见了”。

    清军军官阴沉着脸,看着爆炸现场的一片恐慌,无力地挥了一下手,命令道:“放慢速度,仔细搜索前进。”

    尽管在行进中再三遭到改装的地雷的袭击,但清军还是要前进,到达他们计划中的宿营地。在山区野外宿营是极度危险,也是难以想象。

    当然,如果靠rou眼观察就能发现地雷,除了批评埋雷者技术不够,行为粗糙,似乎找不到别的理由。好在时间短,革命军还没有制式的地雷,只是用手榴弹,也足够让清军的行进速度慢上许多了。

    “在复杂潮湿的山林中,我们不只是和敌人作战,更是和环境作战。”一名清军军官沮丧地在连连摇头。

    而且,清军的补给物资也出现了问题,当接连两支运送物资的队伍在山林中遭到袭击和劫掠后,清军发现敌人已经通过他们所不知道的林间小道或纵横的雨淋沟渗透进了他们的侧翼和后方。

    在丛林中被切断补给,对一支军队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而漫长狭窄的丛林运输线不仅很难保障,而且容易遭到攻击。清军军官现在才算是清醒地认识到了不利的局势,敌人到底有多少,他们不知道;敌人在丛林中的渗透通道,他们也不知道,而要把部队布满丛林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不仅仅是渗透进来的敌人构成了威胁,还有当面的倚险阻击,更令清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突然爆发的猛烈枪声预示着前进遭到了阻碍,听着那熟悉的哒哒声,清军军官的心又收紧了。

    轻机枪,在复杂地形中易携易用,比重机枪还要灵活方便。巧妙隐蔽的工事,突然爆发的猛烈交叉射击,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大量杀伤了清军。

    子弹横飞,双方在激烈的对射。在浓密的丛林里,火炮是难以运进来的,由于树枝藤蔓的影响,也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革命军有预设的壕沟、工事,清军则仓促应战,难以突破。

    夕阳西下,炽烈的红光映红了西部天空,象漫天大火。接踵而至的是灰暗的暮色,蓝烟似的夜雾从四面涌来,朦胧的阴影笼罩了山林大地。

    枪声渐渐停歇下来,清军军官这时才觉察到,这次交火,竟然让他忘记了宿营的大事。其实,他想到了也没有办法突破敌人的防御而到达。没有合适的宿营地,在山林中露营过夜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因为污水中有水蛭,树叶上有蚂蝗,草丛中有毒虫,还有趁夜潜近的敌人……他现在感到四处都是危险,要在黑夜里来吞噬他们。

    经过反复搜索,清军不得不后撤,在一片空地上露营。这一天的战斗非常频繁,都是零星的,不是爆炸了地雷,就是三五个敌人打了就跑,不断地、执拗地撩拔着清军的神经。经过一天折腾后的清兵个个都显得萎靡不振、疲倦不堪,汗湿的污秽的衣服在焐干之后留下了白花花的盐霜。布置完警戒和哨兵,这股清军草草吃完饭,便是倒头就睡。

    夜色潮湿,森然冷俏,清军的营地里象一处坟场,死寂无声,只有游动岗哨在营地边缘来回走动,巡逻警戒。这本来应该是步兵cao典中的规范,但却不适合丛林和山野。在丛林山地战中,哨兵应该披着伪装,隐蔽起来,使敌人看不到,也没有空子可钻。

    凌晨四五点钟,山林间慢慢弥漫起浓雾,象从魔鬼的巨口中吐出,在丛林里翻卷,象地下烈火升起的浓烟。微风把它慢慢地推动,渐渐扩散到整个丛林,粘湿的微粒浸入人的肌肤,黑色的山峦在这浓雾中悬浮起来。一切都象梦幻,怪异、模糊、变形。

    显然,这种特异的天象是清军所知甚少的,就象渔夫不懂得潮汐不懂得鱼汛,怎么能下海捕鱼?而就在这浓雾的掩护下,革命军士兵已经潜近包围了敌人的营地,并突然发起了进攻。

    枪声骤然响起,战士们如同在雾气中突然冒出的妖怪,向着清军营地猛烈开火,手榴弹一颗接着一颗,投向清军的帐篷,然后爆发出一团团耀眼的火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四面都是枪声,闪现的人影个个都是敌人,清军在慌乱晕迷中胡乱反击,整个营地内都在打枪,都在喊叫……

    上午七时左右,雾气才渐渐散去,清军这才发现一场混战他们多数是在误打误杀。狡猾的敌人只是稍战即退,然后便在四周打枪助阵,增加他们的恐惧和混乱。

    但现在清军已经来不及后悔,来不及收拢整顿,革命军再次发起了进攻,猛烈而坚决。

    轻机枪喷吐着火舌,将弹雨射向敌人;手榴弹不断冒着青烟砸向敌人,轰然爆炸;狙击手,在潜伏地冷冷地扣动板机,让一个个目标不明所以地毙命当场……

    这是一场短促而痛快淋漓的厮杀,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清军只抵挡了一阵,便被四面八方冲上来的革命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有时候,苦难寄托着伟大,牺牲变成了光荣。特别是在战场上,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愤恨便转化为视死如归的勇气。

    从这方面来看,在作战意志和作战精神上,即便是湖北新军也不是革命军的对手,就更不用说巡防营这样的旧式清军了。

    而这场胜利,基本上遏制了清军攻击革命军在高平根据地的痴心妄想。尽管法国人暗示和默许了清军可以入越境剿杀革命军,但高平地区岩洞成群,大小山岗重重叠叠,丛林、河流密布,地形地势极为复杂。再加上革命军有抗法武装相助,动员的人员很多,准备也比较充分。各种火力点既多又隐密,藏在荆棘、丛林里的壕沟坑道交错,使进攻总部的清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不得不暂时缩了回去。

    清军中,巡防队死伤上千,顺便还搭进去湖北新军的一个营。看损失呢,还不算大,但直接的后果便是湖北新军再不奉令分散作战,行动必以一标为单位。因为旧式清军已不堪战,这样一来,清军就只能以两个集团进行作战,即一标新军配属巡防队或巡防营。

    其时,云贵总督锡良亲自赶到昆明督战。在他以为,滇西、滇西南地处偏僻,尚不要紧;左右江地区位于滇、黔、桂边界,sao扰范围广,震动和影响也大。所以,重新布署之后,清军的主攻方向便转向广西。而滇南与越南接壤,如果丢失,既有碍中外观瞻,又使革命军打通了输送管道,也要派驻重兵。

    于是,湖北新军第二十九标由张景良率领,合滇省巡防队十个营、黔省巡防军八个营、桂省巡防军五个营、赣省巡防军五个营,共一万余人,围攻左右江地区的革命军。

    湖北新军第三十标由杨开甲率领,并滇省巡防队十个营,镇守滇南。同时也与粤省清军成东西夹攻之势,威胁高平、龙州的革命军,使其不能轻易出动来支援左右江地区的革命军。而且,这五千多清军还阻隔着滇西、滇西南革命军东进参战的通路。

    对滇西、滇西南的革命军,锡良也不是置之不理,急调滇西北各巡防队赶往保山集结,并上奏朝廷,调四川清军赶来参战。锡良的意图是只要稳住滇西、滇西南的局势便可,倒不奢望所抽调的军队能够击灭乱党。等到剿灭了广西的乱党,再回头收拾滇西,他打的其实就是个个击破的主意。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看着地图指挥,难免有这种感觉。但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对手又不是傻子,不是死人,一动不动地等着你纸上谈兵的布置到位。而出乎意料往往便是不太重视,有些轻忽的地方。

    滇西、滇西南,锡良想着最后解决,可偏偏是这里的革命军先动起来,趁着清军尚未调动到位,集结于临沧,突然东渡怒江,轻取镇沅,攻取景东,避开了保山的清军主力,在滇中又掀起了狂锋波澜。

    ……………

    雨突然住了。

    一抹阳光斜照在积水的大街上,映出耀眼的光亮;上海披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显得英姿焕发。

    突然出现的美景,使陈文强顿感轻松。是啊,生活中有些事情只能听其自然,顺其发展。就象西南革命军的战事,他再怎么着急也用处不大,即便他去亲自指挥,又能比别人好到哪里呢?

    “帮派的力量,而不是官府,似乎在让上海维持着中国的形象。陈先生,你觉得是不是这样呢?”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听起来有些讽刺,但我认为是比较接近事实的。成千上万的亡命之徒,请原谅我这样形容。但街头的苦力,各行各业的中国人,都是在帮派的控制之下,甚至是为之感到自豪。”

    是的,上海的上空飘扬着十三个国家的国旗。法租界、公共租界,由路障标出各自的范围。这里的警察、法院和市议会也不承认这些地方是中国的领土。他们自行其事,仿佛是在他们的伦敦、巴黎、柏林、罗马和东京。如果没有遍地跑的黄包车,只看路牌和商店门面,你真以为是到了另一个国家呢!

    而且,正象朱尔典所说。不是官府,不是英国大班,不是日本银行家,不是德国进口商,只要帮派使上海缠在他们编织的恐怖之网下,上海就还属于中国人。这个论断并不是没有道理,但陈文强却不以为然。

    “虽然片面,但我也不想多作解释,而且公使先生也不会是为了帮派之事来的吧?”陈文强淡淡地说道。

    “不全是,但也有关系。”朱尔典还揣摸不出陈文强的性格禀性和思想倾向,是因为亲德才仇英,还是因为仇英才亲德,他没有正确的判断,便试探着说道:“如果不是帮派的力量,在会审公案中,抵英运动不会兴起,更不会愈演愈烈。我想,陈先生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吧?”

    “哦,会审公案难道不是英国人的傲慢自大造成的?”陈文强轻轻抿起了嘴角,带着嘲讽的意味,“作为中国人,我不觉得做错了什么。至于帮派,他们也是中国人,采取他们认为合适的手段,也无可厚非。”

    “但这伤害了英国的在华利益。”朱尔典稍微加重了些语气,“还有陈先生的一系列举动,对我国的态度很不友善。”

    具体说来,英国所谓在华利益主要包括如下几方面:首先是英国在中国市场上的贸易份额,当时中国的进口产品中,七成以上来自英国(含香港),在华的外企,60%以上是英国或英国参股的,而且自十九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实施关税保护,欧洲列强起而效仿以来,英国的出口贸易受到严重挑战,因此东方市场对英帝国更显重要;其次是英国金融界的在华投资,按照规模,可是当时中国的头号债主。

    “对一个以罪恶的鸦x片贸易为谋利手段的国家,你要我有什么样的友善态度?”陈文强不掩鄙夷之态,伸出一根手指连连点着,似乎在强调,“这个问题不解决,你会看到我更不友善的态度。对我和大多数华人的工厂企业来说,抵制任何一个列强,排挤任何一个列强国家的商品,都会有实质上的利益,缺的只不过是借口而已。嘿嘿,非暴力不合作,这是一个很好的武器。”

    朱尔典从鼻孔中重重喷出气息,努力压了压火,说道:“鸦x片问题,我国正与贵国商洽,达成协议后自然遵守。如果贵国政府以铲除洋药为借口,行大兴土药之实,责任又岂全在我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陈文强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贵国国内可是放开吸食鸦x片?你们既知道鸦x片害人,却为了赚取利润,而向中国输送。只此一点,就为人所不齿。其他的,不过是狡辩的借口而已。所以,我还是那句话,那个宗旨,尽我所能抵制英国,尽我所能引进德资、引进德国技术,与德国展开更加深入、全面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