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 第84节
他驾车离开基地,直接去了滨海区,苏新七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联系不上她,也不知道她身边人的联系方式,车到了她居住的小区外,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连她住在几栋几楼都不知道。 他对她的了解竟然浅薄至此。 陈鲟坐在车上,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忽觉自己离谱得可以,他想到重逢至今自己对她的态度,更是懊悔不已。 他去网上搜了下她律所的电话,正要拨过去,余光瞥到小区外有记者在守着,他脸色一沉,眼神黯下,似是山雨欲来。 陈鲟解开安全带下车,朝着那群记者走过去。 “是陈鲟。” 有记者看见他,招呼了声,不一会儿一群记者就架着长枪短炮围了上来,闪光灯在夜幕中像反着光的匕首。 “网上的澄清视频你事先知情吗?” “当年的事真的像苏新七说的那样吗?她撒了谎,陷害你,你没打算起诉吗?” “可以问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是打算私下协商吗?” …… 记者们炮轰似的提问,陈鲟眼神冷峭,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冷声不客气道:“你们扰民了,我已经报警,趁警察还没来,赶紧走。” 此话一出,在场的记者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愣住了。 “五年前的事我不怕你们查,你们要有本事就去调查,最好能把真正的凶手给挖出来,我和苏新七的事你们少管,她不是公众人物,以后不要打扰她。” “可是她当年冤枉了你,你不记恨吗?”有个男记者问。 陈鲟乜他一眼,“有女朋友吗?没闹过矛盾?你记恨吗?” 男记者干咽了下口水,其余记者们一阵哗然。 陈鲟面色不善,挡开眼前的摄像机,穿过那群记者往小区里走,有个记者反应过来,追了上去,举着话题似是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请问你和苏新七是什么关系?” 陈鲟停下脚,微微侧过头,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玩笑话,偏偏眼神让人不觉轻浮,甚至异常笃实:“她可是我的公主。” 第78章 回岛(修)…… 夜幕沉沉, 海面黑黢黢的如深渊巨口,海浪似汹涌的唾液,海风呼啸, 渔船在海上颠簸着,像是随时都会被吞之入腹。 苏父开船直接到了大屿,接上苏新七后就驶回沙岛,他什么也没问, 就好像这就是个寻常夜晚, 父亲接女儿回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苏新七觉得胸口闷, 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十五一过,月亮不再圆满, 今晚已成一个弯钩, 斜坠在天幕上, 几颗星子忽闪着缀在周围。 她的手机没充电, 直接关了机, 她本想借父亲的手机给陈鲟打个电话, 转念一想他今晚说过最近不能和外界联系便也作罢。 关于采访视频的事她其实心里没底,看他今晚的态度似乎并不想要她插手,她不知道他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想法, 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会不会以为五年前她那么做只是因为负罪感。 海风料峭,苏新七拿手腕上的护腕把头发束起来,她走得匆忙,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外,她就带了陈鲟送她的物品以及祉舟的日记本。 “小七,外面冷, 去船舱里休息下,别感冒了。”苏父喊她。 苏新七应了好,她扶着船舷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把胸中的郁气吐出,转身去船舱里陪着父亲。 从大屿到沙岛近两个小时的航程,苏新七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她睡得不是很踏实,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一层薄毯。 “醒啦?”苏父掌着舵,一边回头看她。 苏新七点头,往舷窗外看去。 “码头快到了。” 苏新七站起身,放眼望去,沙岛的轮廓已经清晰,万家灯火明亮,微光汇集成灯海,破开夜幕,在无垠的海洋中给人一种温暖的归属感。 船靠了岸,苏父放下梯子,苏新七下了船,码头上母亲小姨小姨夫二叔他们都在,苏母见到苏新七立刻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捂了捂,嗔道:“手怎么这么凉,晚上海风大,怎么不知道多穿点。” 苏母什么也没问,说的是平常母亲会责备的话,苏新七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说:“不冷的。” “人回来了就好,回家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让你mama给你煮碗海鲜面。”苏小姨爽朗一笑,“没什么事是一碗海鲜面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 苏新七笑着接道:“那就两碗。” “时间晚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来渔排,二叔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苏小姨啧了声,抚了下凸起来的孕肚不客气道:“你叔是想让你去打下手呢,还是来海崖吧,小姨给你露两手。” 苏二叔伸出手指朝苏小姨点了两下,对着苏新七说:“你小姨这才是司马昭之心,想让你去旅馆给小螃蟹辅导功课呢,小螃蟹那功课……你还是来渔排吧。” “都行了。”苏母瞟了他俩一眼,挽着苏新七当仁不让地说:“我女儿,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陪我。” 苏新七看大人们斗嘴,一时忍俊不禁,她心里暖暖的,不安感顿时一扫而空,好像在家人面前,她还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天塌下来也有他们帮忙撑着。 苏父下船后,苏新七和苏小姨他们道了别,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挽着母亲,踏着月色,伴着海浪声,一路闲谈着往家走。 苏父说些最近出海打渔的趣事,苏母则把岛上的新鲜事说给苏新七听,他们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询问今晚发生的事,一点也露出担忧的情绪,就仿佛网上的讨伐辱骂不过是不值得上心的小事。 回到家,苏父帮苏新七把行李提上楼,苏母问:“饿了吗?我给你煮碗面?” 苏新七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她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母亲担心,就说:“我回来前吃了,现在不饿。” 她指了指楼上,“我上楼了。” 苏母点头,“早点休息。” 苏新七今晚洗了澡,但是晚上吹了海风,身上沾上了咸腥味,她又去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她口渴,下楼正要去厨房倒杯水,忽听客厅里传来哽咽声,她愣了下,忍不住侧耳去听。 客厅里,苏母揩着泪说:“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骂人呢,这么难听,还诅咒人,多恶毒啊,小七不道歉了吗?” 苏父叹口气,“我就说你别去看网上的东西,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呢嘛。” “我忍不住啊,我好好的宝贝女儿,给人这样骂。” 苏父也是气不过,赌气道:“也就是隔着网线,不然我不把那些人狠狠修理一顿。” 他拍了拍苏母的背,安抚道:“好啦,别哭了,让小七看见,她心里又该不好受了。” “我知道。”苏母擦干泪,“我今天晚上都没敢问她,我看她也是怕我们担心,装作没事的样子,看得我心里难受。” “好了,别想了,早点睡吧,明天带她去散散心。” “她的手机你收了吗?” “收了,笔记本也拿出来了。” “那就好,这几天就别让她上网了。” 苏新七听到这鼻尖一酸,眼圈立刻就红了,她咬着唇,听到他们往楼梯这边走,立刻转身悄悄地上了楼,回了房间。 晚上,苏新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脑中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陈鲟离开后,她每晚都辗转难眠,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 以前失眠好歹还能玩玩手机,今晚手机电脑都被没收了,她没法上网,因此也不知道今晚因为陈鲟的一句话,她再次上了头条。 实在酝酿不出睡意,苏新七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紫色海螺,重新躺回床上,她握着海螺闭上眼,这才感到安心。 这一晚上苏新七睡得不是很安稳,噩梦不断,早上天还未亮透,她就被船鸣声惊醒,醒来时枕巾上都是汗,身上也黏糊糊的,她坐起身,这才发现昨晚窗户没关。 她把手上握着的海螺放在枕头下,掀被下床,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洗漱完出来,她换了衣服下楼,见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便走过去站在她背后往灶台看了眼,吸吸鼻子嗅了嗅说:“好香。” 苏母回头,“饿了吧,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嗯。” 苏新七离开厨房,见父亲在门外整理渔网,她走过去搭了把手。 苏父抬头看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苏新七没说自己没睡好,只是笑着回道:“肚子饿了,想吃mama做的饭。” “馋了吧。” 苏新七笑着点头。 她在家陪父母吃完早饭,苏母有意陪她到处走走散散心,苏新七不想她在她面前强颜欢笑,硬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就说自己许久没骑过自行车,想骑车绕岛吹吹风。 苏母听她这么说,倒也没坚持要陪她,怕显得刻意。 清晨海风微凉,朝暾才堪堪升起,同一颗饱满流黄的咸蛋黄一样,把海面染成橘黄色,几艘渔船赶早出海,远远看去就仿佛正航向太阳。 苏新七骑上自行车,朝着岛心的方向去,经过码头时她侧过头看了眼,开渔期的码头一天到晚都很热闹,尤其是近两年,外地人慕名而来,大早上的鱼贩子都忙活开了,有些船才卸下海货,都还没运到鱼市上就销售一空。 苏新七收回眼,往远海眺望了下,忽瞥到一艘游艇缓缓朝着沙岛驶来,游艇轮廓熟悉,她怔了下,一个急刹,单脚撑地,眼睛盯着那艘游艇一动不动,表情不可置信。 游艇往轮渡码头驶去,苏新七忙蹬着车追过去,游艇的甲板上站着一个人,背着光她只能看到一抹黑色的剪影,尽管如此,她还是认出了他。 游艇靠岸,苏新七连自行车都没来得及停好,直接把车往围栏上一丢,径直跑向码头出口,陈鲟正从码头出来,转身看到她时站住脚,定定地望向她。 苏新七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迟疑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她双手不安地扯了下长裙的裙摆,顿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情感,她摸不清陈鲟今天突然回沙岛的目的是什么。 五年前他们在此分离,五年后他是来做个了断的吗? 陈鲟看着她,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心头一动,主动展开双手,扬起唇冲她一笑,说:“愣着干嘛?” 少年陈鲟式的一句话,苏新七听他这么说,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再不犹豫,直接奔向他,扑进他怀里。 陈鲟回抱住她,过了会儿摸了摸她的脑袋,“让我好找。” 苏新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在他怀中抬起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陈鲟说得很干脆。 苏新七心口微烫,她环着他,目光润润的,“你知道了?” “嗯。”陈鲟低头,“你可真会给我搞事情。” 苏新七观察他的表情,似乎也没生气的迹象,她还是不放心,解释道:“事情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是需要负责的,五年前我知道你是想回泳队的,所以想替你争取一个机会,这次也是,你明明什么错都没有……” 苏新七的声音越来越小,陈鲟始终缄默着,她抿了下唇,心里忐忑,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鲟刚知道专访的事时的确气闷,他气她自作主张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更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昨晚他找了她一晚上,提心吊胆了一夜,期间他想了很多,五年前和五年后她都已经做好为他豁出一切的准备,或许她是因为自责愧疚想赎罪,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在意了。 他没办法再骗自己说这段感情只是个消遣,而所谓的整理感情一开始就是虚伪的借口,他就是对她念念不忘。 此刻他也不想去苛责,陈鲟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仅此一回。” 苏新七敏锐地感觉到陈鲟有些不一样了,但却让她更熟悉了。 他们相拥着,就在这时,苏新七听到有人喊她:“七公主?” 陈鲟和苏新七松开彼此,一齐回过头,吴锋宇骑着机车一个急刹,看着陈鲟一脸不可思议,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惊喜道:“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