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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侍郎循声望去,只见齐王殿下面沉似水,两道目光利箭般向他射来。 他心头一颤,后背上冷汗涔涔,莫非是他太热情,喧宾夺主了?毕竟奉命设宴的是齐王,他似乎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可转念一想,是齐王先冷着张脸不理人,为了让宾客尽欢,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挺身而出,怎么还恨上他了呢?难道是觉得他们给女子塞美人不成体统?可那些伶人是天子赐的,齐王事先也知道,看不惯怎么不早说呢? 老头搔了搔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满堂中只有萧将军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往主座上瞥了一眼,目光甚至没在齐王身上停留。 她转过脸来便对礼部侍郎作个揖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礼部侍郎生怕她推拒,没想到她那么爽快便收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二子顽劣,承蒙萧将军不弃。” 兵部侍郎也笑道:“萧将军是爽快人。” 随随微微一笑,让侍从把两个少年带下去。 程徵默默握紧酒杯,垂眸望着杯中酒液出神,他一听两个少年姓陈,便猜到他们大约与前朝皇族有关,萧将军多半是不忍见他们沦落教坊,以声色娱人耳目,这才将两人收下,就如她当初在洛阳救下他一样,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正思忖着,却听萧将军道:“方才那几个胡人少年胡旋舞跳得煞是好看,那奏琵琶和吹箫的也技艺高超,真叫在下大开眼界。” 礼部侍郎闻弦歌而知雅意:“能得大将军的青眼,是他们三生有幸。” 说罢叫来下属,吩咐他将那些乐人舞伎收拾好一并给萧将军送去。 随随来者不拒,这些少年生得漂亮,舞跳得好,看着赏心悦目,傻子才往外推,横竖这些少年跟着她也不会比在教坊过得差——何况皇帝她收得越痛快,皇帝便越放心。 萧将军三下五除二地将美人们全都收下,比他们料想的还上道,在座的官员们顿时又与她亲近了几分,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只除了齐王殿下,他的脸上仿佛凝了一层寒霜,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连菜也不怎么吃,只是盯着萧将军的脸,仿佛用她的脸就可以下酒。 随随不去看他,赏一会儿歌舞,又转头与程徵低语几句,提点他一些筵席上不言明的规矩。看在桓煊眼里,两人便是言笑晏晏,亲密无间。 萧泠赴宴只带了程徵一人,虽是白身,也叫众人刮目相看,官员来向萧将军祝酒,便顺带敬他一杯。 随随知他量浅,看着差不多,便抬手替他挡下,解释道:“程公子有恙在身不能多饮,这杯在下替他饮吧。” 话是这么说,哪有人敢真的灌她酒,不过拿起酒杯沾一沾唇而已,可即便如此,看在某人眼里也如毒针刺心一般。 众人都喝得面酣耳热,顾不上注意齐王殿下的脸色。 不觉中宵,随随瞥了眼程徵,见他脸色有些难看,知道他有些支撑不住,便向桓煊道:“末将不胜酒力,请恕少陪。” 桓煊始终盯着她一举一动,她方才去看程徵,他自然也看在眼里,冷冷道:“萧将军谦虚了,众所周知萧将军千杯不醉。” 礼部侍郎一听额上直往外冒冷汗,人家累了要早点退席,怎么做主人的还拦着不让,连忙打圆场:“萧将军虽是海量,到底鞍马劳顿,明日一早还要入宫谒见陛下,明日宫宴定要一醉方休。” 随随笑道:“一言为定。” 说罢站起身,向众人团团一揖,便带着程徵和侍从离开了。 桓煊直勾勾地盯着萧将军背影,她消失在帘外,他便盯着门帘,仿佛视线可以穿透门帘似的。 客人离席,礼部侍郎总算松了一口气,呷了一口酒,惬意道:“老夫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兵部侍郎道:“今日宋公真可谓劳苦功高。” 礼部侍郎放下酒杯,老神在在地摸着须辫:“幸而不辱使命。” 兵部侍郎又道:“没想到萧泠竟是这副形容,那些传闻真是离谱。” 礼部侍郎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她母亲苏夫人便是美人,萧晏将军也是一表人才,他们的女儿貌若无盐才古怪吧。” “是这个理,不过都这么传,也就信了,”兵部侍郎道,“这萧泠倒是个痛快人,某还以为她多少要客套一下。” 礼部侍郎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却不知对桓煊来说,就好似踩在他心上跳胡旋舞。 他仰头灌下一杯酒,终于坐不住,起身道“失陪”,大步向门外走去。 他只是听不下去那些闲话,却没想过要去哪里。 明日要入宫,他可以回王府,也可以去蓬莱宫,无论去哪里,也强似留在这里。 他留下有什么意义?明摆着的事,再去问个明白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一边想一边往外走,但双腿却不听使唤,带着他往后院走去。 他对这驿馆的房舍布局一清二处,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萧泠的院子——因为当初从西北回京,他便是下榻此处,只不过那时候是深秋,如今是严冬,入目的景物同样萧索。 风雪已经停了,前院的管弦声渐渐邈远,四周寂然无声,世界像是死了一样。 唯一的声音便是他的皮靴踩着积雪,“嚓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