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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平时显是习惯了喊话,一句问下来如雷声一般震耳,范侍郎心里直念着粗鲁啊粗鲁,突然回过神愕然问:你不是任小?话到一半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硬了起来:阁下难道并非任寨主? 荒唐,陛下圣旨钦赐,前来迎接的居然不是任安乐! 紫衣女子朝范侍郎望来:赵将军,这位大人是? 赵副将打了个哈哈,忙介绍:这是陛下遣来的钦差,宣读招安圣旨的礼部侍郎范大人。说完朝范侍郎递了个眼色:范大人,这位是大寨主的左膀右臂,苑书姑娘。 范侍郎略一拱手,哼了声,这么个女土匪居然取了个rou文屋大家闺秀的好名字。 别老是姑娘姑娘的叫,听着别扭,叫我一声二当家就行了。苑书眉一横,豪慡道。 二当家。赵副将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任寨主呢,陛下已颁下圣旨,让她出来领旨吧。 赵将军,我们当家的怕朝廷送来的迎亲之礼太过丰厚,寨子里拿不出好东西来还礼,前几日带着兄弟们出海搜寻宝物去了!苑书挠头搓手,慡朗的面上泛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qíng来:赵将军,咱们这些粗人知道太子殿下娇生惯养,享福惯了,你放心,大当家的素来好脾气,将来成亲了,定会好好待太子殿下。 望着五大三粗的苑书娇憨喜庆的脸,两人突然明白安乐寨一城大红从何而来,这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女土匪根本就不知道东宫太子妃代表的意义,还以为自己和太子的婚事板上钉钉了。 苑书二当家。范侍郎皱着眉不伦不类喊了一声,朝苑书背后泛着银光的大刀看了一眼,压住心底的胆寒,一板一眼开口:陛下有言,太子妃位关系国祚,如今实在难以定论,既然任寨主不愿入东宫为侧妃,陛下亦不勉qiáng,定会补偿任寨主。 范侍郎极聪明的用了侧妃位份来抬举任安乐,此时给他个胆子,也不敢把老尚书在堂上yù将东宫孺人一位赐予任安乐的话说出来。 哦?拒绝了? 范侍郎几乎是睁大眼盯着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女土匪说出这句话,见她漫不经心朝背后的大刀摸去,眼瞳狠狠一缩。 那也无妨,陛下想必封我们大当家做官了吧,以我们当家的才qíng模样,入主东宫是迟早的事。苑书哈哈一笑,随意在大刀上弹了弹,发出清越的声响,朝范侍郎抱拳道:范大人,我们当家的远出未归,陛下赐下圣旨天恩浩dàng,我们这些蛮人怠慢不得,不如由我来接旨,来人,摆桌焚香! 说完不待范文朝回答,朝后一挥手,立时便由几人抬着一方木桌出现在两方人马之间,苑书和安乐寨的人从马上跃下,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朝有些晃神的范文朝和赵谨笑眯眯道:两位大人,宣旨吧。 完全被苑书蛮横态度牵着鼻子走的两人对看一眼,暗中jiāo换了眼色,算了,和这个土匪头子计较礼仪实在是笑话,只要任安乐愿意进京,甘心jiāo出三万水军,其他的忍让一二也算不得大事。 范文朝轻咳一声,取出圣旨,高声宣读起来。 内城阁楼顶端,隐隐绰绰爬满墙壁的蔓藤下,一女子斜躺在沁凉的墨石椅上,两腿jiāo叉横卧,脸上盖了本折子戏书,细小的呼噜声从书下浅浅传来。 微风拂过,戏本被chuī落在地,灼热的日头懒懒扫在这人身上,想是骨头懒惯了,女子动也未动,只管酣睡。 良久,外间喧闹鼓声渐停,嘈杂声打破静谧,好梦正酣的女子眉头微皱,循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闭眼拾起地上的戏本猛地朝廊边扔去。 哎哟!苑书装模作样做惊呼状,猛拍小心肝:大当家的,我顶着大逆不道的罪过替您老人家接了圣旨?您就不能下手轻点!再说您这力拨千钧的力可别使在自家人身上,京城的太子爷还在等着您呢! 苑书一口一个您说得极顺溜,明明还是刚才对着范文朝的憨厚面容,眼底却袭上了完全不一样的灵动狡黠之色。 没出息,想在安乐寨的地头里颁圣旨就得按我的规矩来,这些个文邹邹的书生最是磨蹭,我懒得应付他们。 石椅上的女子骤然起身,轻挑的翘起二郎腿,抬手拖着下巴:苑书,皇帝老头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说这话的人着一身利落的藏青长袍,挽袖对翻,下摆利落开合,光是看这装扮,便知其是不拘小节之人。再往上瞧去,眉目懒散,眼底隐带痞气,偏生面容却肃凛含威,颇有大家之像,这般气质放在一介女子身上本该奇怪,可面前之人身经百战,又执掌安乐寨多年,养成这样倒也不稀奇。 五万两金子,十万两白银,五斗南海珍珠,三株千年人参苑书拿出嘉宁帝赐下的圣旨,打开喜滋滋朗读起来,眉梢一脸得色。 任安乐眯着眼,手不轻不重敲在石桌上,直到苑书念完最后一份赏赐,才一撇嘴叹了口气:本当家这个后悔啊怎么不早几年瞧上那个水嫩白皮的太子爷,蹉跎了岁月不说,这些个宝物更是兜兜转转了半个天下才落到我手里来。 苑书瞅着自个悲伤秋的大当家,嘴角抽了抽,好半响才道:当家的,您今年也才十八,这年岁正好,真的。不过当家的您不去迎圣旨,就不怕入京了老皇帝给咱们使绊子? 任安乐抬头,哼了一声:接旨?老皇帝以为我远居南海就不知道朝廷给我弄了个什么孺人的位份,我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去接圣旨,天底下上哪去找本当家这么家底殷实的媳妇,那些个权贵世家嫁闺女能给他送三万水军、一座城池? 任安乐越说声音越大,等出完了一口气,她才抖着二郎腿,慢悠悠眯着眼道:好在本当家的还当了个副将,等将来攒够了军功再入皇城和他好好说说,我看上他儿子是他们皇家修来的福分,错失我可是大靖的损失。 未必是福吧,那个太子估计觉着祸从天降了还差不多! 苑书看着自家小姐直叹气,当年老当家在世时一心想替小姐找个好夫君,晋南地界上挑了个遍也没人能入了小姐的眼,哪知如今却偏生对大靖的太子上了心,安乐寨在晋南能呼风唤雨,可是入了帝都就难说了。 念及此,苑书觉着皇家中人实非良配,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殷切相劝:小姐,你真的要把安乐寨送给朝廷当聘礼? 在她眼里,自家小姐英武盖世,王朝的太子爷嫁过来才是正理。 我在降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安乐寨上下无需安抚,我进京不假,但寨子里其他人自然是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讨生活的。 三万水军她可以jiāo出,但是安乐寨这座城池不可能轻易jiāo给朝廷,嘉宁帝就是听出了招降书里的深意,才会将她招入帝都领虚职,而不是放入祟南将营让她在军中坐大,这次赐下的封赏明为天恩浩dàng,其实不过是为了安抚于她罢了。 任安乐十四岁执掌一城,历经百战,是个天生的将才不假,可若说她是个不会为自己打算的实诚人,倒也是个笑话。 皇帝能同意? 放心,三万水军自会让他安心,为了晋南地界的安稳,他必将我们奉若上宾。 大当家的,咱们可是土匪,人家天潢贵胄会把我们放在眼里?苑书有些不信,皇家尊贵惯了,瞧不来他们这些土匪倒是极有可能。 苑书,你不懂。任安乐抬眼阁楼下热闹喧天的城池看去,瞳中有着分明的透彻和笃定:老头子死前说过,皇帝对晋南这块地方执着得很,只要能让他在天下人眼中招降安乐寨,我们后半生自然无忧。 否则,也不会安乐寨壮大到这个地步,北方中原也极少有百姓知道,这藏于南海的安乐寨远不止是一个土匪窝,而是一座无坚不摧的城池。 见苑书点头,任安乐迅速把这事搁置一旁,问道:朝廷的人安置好了,怎么跟他们说的? 当家的放心,我说了您明日才回,后日启程去京城,那个范侍郎一听我们愿意入京,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夸我深明大义,说苑书眯着眼,摸摸下巴有些神往:说会替我留意留意京城的好儿郎。 见苑书这幅模样,任安乐怒从心生:瞧瞧你这模样,京城那些病秧子有什么好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当家的,那京城的太子不也是这样的!苑书愤慨打断任安乐的话,直泼冷水。 那自然不一样。任安乐淡淡开口,眉微扬,话语格外郑重深沉。 任安乐这模样实在太认真,苑书怔在原处,见任安乐缓缓起身,走到护栏边,半响后,回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即便他是个不中用的,也是所有不中用的里面最尊贵的那个!谁说我要娶他这个人了,我任安乐的聘礼是一座城池,他的嫁妆可是整个大靖! 大当家的,送你六个字,任重道远,珍重。 苑书瞧了半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任安乐,合拢下巴,翻个白眼转身便走。 任安乐嘴角微勾,眼底浮起淡淡的波动和兴致。 太子韩烨,冠绝天下出尘睿智的大靖储君,但愿你所负的盛名对得起这奔波的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挠头,也不晓得你们喜不喜欢这种题材啊。。。 感谢所有留评的妹纸们。。 ☆、第四章 第四章 是夜,东宫后园石亭。 东宫属臣赵岩站在亭外,垂首立着,亭子里落子声清晰入耳,他眉心一动,抬眼朝里望去。 亭中端坐的人着一身月白常服,四爪蛟龙隐于袖边,此时正双手互弈,眉宇肃冷,只是淡淡坐着,身上便有着异于寻常贵胄的尊耀华贵。 韩烨六岁被立为大靖太子,自小品xing淡雅睿智,气质超群,无论几位王爷如何效仿努力,都无法分薄他在民间百姓心中的景仰,十八岁时隐藏身份随西北大军远征北秦,大获全胜后更是在百姓朝臣中的声望达至顶峰。 即便是嘉宁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朝中大臣亦能模糊的感觉到,这个铁血帝王对这个唯一的嫡子的看重。 否则也不会允许东宫设下各阶属臣,这些属臣虽说在朝堂中品级不高,尚还年轻稚嫩,却毫无疑问是大靖未来的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