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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的剑离家出走了 第60节

    也无怪乎萧忠在小阁楼中发如此大的火气。

    战线慢慢地向谷中推进,原先引以为屏障的工事?,俱都成了朝廷的助益,也就是谷中还有一波自来?便忠心跟随于?他的死士,用自己的尸首暂时堵住了谷口?,不教朝廷兵马越过那雷池。

    许是见谷中人马都已醒转,缓过劲头?来?了,这趁其不备的时机没了,优势也不占多,于?是那些攻打恶人谷的大军也缓了攻势。

    日头?正烈时,这一个山谷中的战火终于?歇息了片刻。

    朝廷这方自然不急,毕竟已然占领了恶人谷四周的有利地形,又是围困恶人谷,虽然称不上大军压境,可这谷中的地利在这一时刻反而帮了攻打这方一手——只有两个谷口?,既代表谷口?易守难攻,也代表若要?封锁恶人谷,只堵住两个谷口?便足矣,根本无需那么?多兵马。

    哪怕萧忠真?的派人,不过谷口?,而是翻山越岭去昉城报信,这山岭之中不方便纵马,一来?一回,也要?足足三四日的脚程。

    更何况,这群山里的哨所十有八九都已归了朝廷,那报信之人能?不能?从中偷溜出去,都还说不准呢。

    萧忠再傻,听见一连而来?的失守战报,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气归气,这恶人谷雄踞淯北,靠的不过就是这小小的一个谷地,谷中一个营寨,说直白些,哪怕把昉城拱手让人,这恶人谷也决不能?丢。

    此番受创,一是来?袭突然,二是谷外这些塔楼建筑被朝廷拔萝卜似的连根拔起,还有三,则是因为萧忠这几日事?先“预备”,把不少人手,包括一些城防器械都留在了昉城。

    好比二人下棋,可萧忠只拿了半篓子的棋子,下着?下着?,手一抓空,只得让人一局。

    因而这封信,是不能?不发,不仅要?发出,还要?尽快,好教那昉城兵马有所准备。两方若是打得一手好配合,要?一举击垮这朝廷大军,也不是痴心妄想。

    陈澍自然是最?保险的选择。

    不过郭护法久去未归,这战报又足足给了萧忠迎头?一击,他再也等不得了,只待对方攻势一缓,他便心急如焚地指使?了几个死士,从山上那些哨楼的空隙中穿过,奔赴昉城送信。

    末了,他还觉不够,似乎什么?也难抚平他此刻的不安,只见他四下一扫,又捉到个眼?熟的堂主,眼?见这人应是才从谷口?退下来?,脸上被剌了两刀,鲜血直流,手臂也缠着?止血的布条,他灵机一动,伸手抓起这人衣襟,恶狠狠道:

    “你也拿着?信去,就去谷口?!尸首都不必清了!那些自诩正义的正道人士总不会见着?这尸山尸海不管——

    “就凭你这样子,混进那死人堆里应当不难吧?实在不行,再找几个半死不活的,等那些人再要?打进来?,清理谷口?尸体时,就是你们逃脱这围困的唯一机会……哪怕被人再捅上几刀,也要?死死忍住!!”

    ——

    萧忠此举,虽称不上正派,但却也是神来?一笔,兵行险招,若遇上寻常情形,或许也有起效。

    只可惜,他糊涂一世,临到这整个恶人谷岌岌可危之时,连对局势的判断都出了差错。战局瞬息万变,对方退守谷外,瞧着?是休养生息,待整顿之后再战,可哪有这样天降的好事??

    围绕着?恶人谷的群山上密林遍布,那些刚从恶人谷手中夺来?的塔楼浸着?鲜血,并不似萧忠预想得那样喧闹——

    占据这些塔楼的人,不过百余,根本无需休整。

    再细看,这些人,哪个不是熟面?孔?且不说那几个原本就是同朝廷商议好了要?来?当马前卒的琴心崖弟子,与朝廷亲厚的灵犀阁也到了,就在距大军最?近的西北方向,领头?的也是个熟人,正是那个叫齐班的,连李畴也不知何时赶了回来?,估计是马不停蹄,不过只带了两三个身手不错的碧阳谷弟子,竟同何誉一齐,刚夺下一处箭塔。

    好巧不巧,这处箭塔,距无名?崖只有数里之遥!

    这些武林人士,大都是各派翘楚,也因此,几人一队,不易暴露,才能?轻易地在山中行进,一座座地攻下那山间塔楼,好比拔下萧忠的一颗颗獠牙,精准而迅捷。

    谷外人马此番暂缓攻势,的确是给了整个大军休整的机会,但萧忠都知晓的道理,这堂堂一军的将领难道不懂么??休整的看似是整个来?袭的军队,实则只是可以轻易探查的,来?攻打谷口?的朝廷兵马。

    这些山林中的武林人士,没有歇息,也没有必要?歇息。

    萧忠放出信使?,除了那个最?离奇的扮作尸体的法子,旁的都正中其下怀。这些信使?翻山越岭而过,哪怕知晓那些被攻下的地点,刻意避开,又怎么?能?避开这张由论剑大比里以命搏出的佼佼者所编织的天罗地网?此时,这处境全然掉了个头?,那些阴险狡诈的恶匪终于?尝了一会行走在昭昭日光下,却又被暗处埋伏之人所袭,纵使?有千般武功也无用武之地的情形。

    不过半个时辰,那萧忠还在阁楼中踱步,丝毫不知手下已尽数落入了他最?痛恨的正道人士之手。

    其中,还有一个人尤为特?殊。

    正是那前往无名?崖,催促郭护法速归的信使?!

    他被何誉抓了个正着?,也偏偏只有他,不曾带着?什么?信纸,不过是些口?信,被李畴一剑穿过那锁骨,吐了好大一口?血来?,才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老实说了出来?。

    说是拿宝剑未归,并不知道是什么?宝剑,也不知有何用,可真?跟着?陈澍走了这一路的,谁又不知道这恶人谷中的宝剑,正是陈澍所寻的那一把?

    何誉一听,人也不顾了,身形一转,便要?去循着?那人所言的方位找去。

    身后李畴急得伸手去拦,也不顾那些往日成见了,骂道:

    “但听那人说甚护法堂主,肯定是重兵把守的另一个坞堡,你只身去,恐怕十条命都不够花的!”

    “我若是有十条命,也愿意都花在今日。”何誉回他,挣脱了他的手,道,“我这条命,本就是赚来?的,平素小心谨慎也就罢了,这回,再不能?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

    第九十八章

    木箭“倏”地没入血rou,再被拔出来时,带着往下直淌的血液,那执箭之人轻松一甩,把这浓稠的血迳自甩入草丛中,再也瞧不见了。

    做完了此?事,陈澍才艰难地又把这个兔子往背上一扔。

    只听得?一声衣料绷紧的轻柔响动,伴着背上好些猎物因为她躬身的动作而晃动的摩擦声,陈澍紧张地停了一会,等着那背上由外袍简单包成的小兜稳住了,才收起这个临时制成的木箭,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

    她可不止背了一只兔子?,由于担心云慎这个穷讲究的书生有?什么忌口,她先是猎了一只鹿,又在山坡上找到一只野鸡,顺便把它的蛋也?薅了两个回来,此?时正?在兜中晃荡着,每响一声,陈澍都担心这两颗蛋自己打架,半途碎掉了。

    最后,才是在已然掉头往回走的路上,命运般地碰见了这只兔子?。

    兔子?rou小,骨头细,许多人不爱吃,但天虞山的兔子?可多了,陈澍那师兄,每年都?还记得?进山剿一回兔子?大军,带回来不少残羹剩饭,那半个月便是陈澍一年里最快乐的日子?,如同打了牙祭,名正?言顺地同师兄一起变着花样去吃这二两rou。

    所以杀这兔子?时,她也?格外温柔,等了半晌,只求一箭致命,不给?兔子?痛苦,也?不妨碍吃起来rou的鲜美。

    哪怕没了法力,以她一身的娴熟功夫,猎些野味不过是轻而易举。何况这恶人谷外沿的这条河沟一般的山谷,地势特殊,左右都?被或山坡或山崖包夹着,凡是野兽,都?好?猎得?很。也?亏得?这些年恶人谷中人瞧不起这些山野间的生灵,只顾去刮这淯北一片的民?脂民?膏,不然这一片青山,无数生灵,如何逃得?过这一波人的魔爪,今日陈澍技巧再高超,也?无法猎得?如此?丰盛的猎物来。

    陈澍倒是还有?余力,不过匆忙出来,不曾准备妥当,身上不过这一个潦草制成的小兜,再多的收获也?放不下了,于是不过半个时辰,此?行便略带遗憾地结束了。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莫名的遗憾究竟是为什么,好?似她也?说不清楚适才那急着离开的想法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一路上,她也?断断续续地、青涩地回忆着那一瞬间,过电一般的触觉。此?前她总是热忱地投向云慎的怀中,许是因为甫一下山,头一个撞见的便是云慎,因而把他当做了同师兄师姐一样的人物,爱憎都?是分明的,直白?的,从未拿山下世人那些复杂的框框架架去套过。

    然而她也?知晓云慎毕竟是山下的人,有?时候,听见他说不可以,其?实只是说给?旁人听,甚至是说给?云慎自己听,并非是说给?她听的,而若是说可以,又不全然都?是欣然同意?,也?有?明明已经生了气,觉得?不妥,却?要抑制着怒火,挤出“可以”二字的时候。

    她懒得?分辨这些,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就像出生的小兽,虽然分辨不清楚那些话里的复杂情绪,但可以本能地认清他是对自己抱着善意?,因而才这样迂回曲折。

    正?如她的师兄、师姐,乃至她那个日日唠叨的师父一样。

    只是,二人这次坠崖,却?仿佛掷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阵波纹,也?教那平静的画面泛起潋滟水色,甚而短暂地碎成了不规则的碎块,藉此?映出那往日不曾注意?到的,有?些晃眼的天光来。

    云慎找到她时,那急切和关心不改,只是与往日那样舒适的,亲昵的絮叨不同,他盯着她,细细地打量着她,口中倒是不再同她争了,那目光却?是有?些灼热,教人本能地感到一阵从心底里泡发的麻意?。

    许是因为二人又有?两日不见,也?许是因为陈澍在止住洪水,奔赴火场后又从悬崖一跃而下,终于把从不离身的法力阔绰地用了个精光,头一回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脚陷进泥地,每走一步都?有?些粘连,于是浑身也?不自在了起来。

    这感觉,陌生而棘手。

    连一兜猎物的血腥味也?去不掉那还未退去的酸麻,她走回坠崖处,又犹豫了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莽莽撞撞地冲回那云慎栖身的小石洞前。

    云慎正?在堆起柴火,地上铺着他总也?不离身的灰袍,下面大抵还垫了些干草软泥,总之瞧着是舒适极了,陈澍眨眨眼,那方才怎么也?丢不掉的不自在,在这一瞬,被她飞速地忘去了脑后,她嘴一咧,脚上脚步越发快,晃得?背上响动几乎盖过了她的脚步声。

    她径直冲到云慎身后,见云慎还未察觉一般地理着干柴,心里越发莫名地欢喜,正?要拿只死兔子?去吓他,便听他慢悠悠地开口:

    “回来了?”

    说着,也?不回头瞧她。

    “回来了!”

    陈澍也?不恼,乐呵呵地把背上小兜一倒,那些简单处理过的猎物尽数倒下,“彭”地一声堆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最后两个鸡蛋落下时,她又猛地反应过来,三两下凭空捞住了,舒出一口气。

    再转过头一看,那云慎竟也?应声看来了,这会正?罕见地一怔,面露异色,和她对视一眼,道?:“……怎么竟打了这么多回来?”

    “它们喜欢我哩,自投罗网!”

    陈澍大气地一拍手,不知觉间撒了几滴血到云慎的袍上,云慎敛了眼睑,一瞧,嘴唇翕动了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地上起身,跛着腿往这一堆猎物中拾了些好?处理的rou出来,又拍拍身侧铺好?的地,示意?陈澍坐下。

    许是因为陈澍那点才破皮的手伤,又许是因为陈澍救了他,如今是他的大恩人,总之陈澍一打回猎物,云慎便把诸事都?安排妥当了,虽然不明说,也?是摆出了一副让陈澍只管等着吃饭的样子?。

    既然有?人主动出手,陈澍自是落得?清闲,一点也?不扭捏地落座。

    末了,也?是瞧云慎这个跛了脚的人还在忙活着处理食材,才生出些不好?意?思来,往他身前凑了凑,没话找话地问:“伤口好?些了么?还疼么?”

    她如此?问,云慎又怎么不知道?只是随口一问?笑着答了,只道?:“好?多了,不疼了。”

    “哦。”陈澍还要再关切两句,听云慎这么答,那话又不方便说出口了,左看右看,又问,“那我怎么觉得?你先前伤得?没这么明显呢?”

    云慎终于一顿,也?同她一齐看向自己的脚踝。

    隔着衣裤,这“伤口”确实比先前要肿一些了,那也?是云慎见过不少伤者,揣测出来往往过了些时候,那伤口处确实要肿上几分,又怕隔着衣料看不分明,才刻意?弄成这样明显肿了一圈的样子?。

    只是这话又怎么好?同陈澍解释清楚呢?他哑然,正?要辩上一辩,便见陈澍用她热乎乎的手煨了煨,又转过头来,两只有?神的眼睛瞧着他,脆声道?:“我知道?了,就是你太瘦弱,伤一下才会这样明显,你得?多吃rou!”

    云慎自是又一僵,不禁要抬手去抚陈澍落在他膝边的青丝,只是又很快醒转,笑着道?:“是,是,这不是拜你所赐,正?要吃些大鱼大rou了么?”一面说,又侧身去理那些干柴,从地上拾起些方才找到的火石,正?要取火。

    这下,陈澍又无事可干了,本是乐得?享受,可不知为何,今日,当着这样有?些不同寻常的云慎,一闲下来,那才摆脱的酸麻便又卷土重来。

    她抿起嘴,鼓着脸颊,看着云慎背过头去摆弄那堆柴火,心里蓦地升起一个主意?——

    云慎正?试出了些许火花,拿着那石头往干柴里凑,一抬眼,手还未凑到柴火堆上方,右侧遽然冒出一股火舌,冲着他的面容冲来,似是要吓他一跳,又只是顽皮地撩了撩他的手指,旋即落到干柴之中,把那早便堆好?的柴火点燃了。

    火光越长越旺盛,从起先的一点火苗,逐渐包裹住方才云慎拾来的所有?柴火,又闪了一下,仿佛发出一声吃饱了的喟叹,才缓缓稳定?了下来。那明亮的光映在陈澍眼中,就仿佛也?能窥见她体?内的旺盛火苗一般。

    炽热,却?也?稚嫩。

    云慎吸了一口气,终于,面上那些淡漠自持都?消失殆尽,轻声一哂,转头,看向陈澍,只问:“这会又有?法力了?”

    “刚有?一点,用干净了。”陈澍眨眨眼,老老实实地说,又瞧着云慎的眼色,心里痒痒,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没被吓到?”

    “……没有?你之前跳下崖来吓人。”

    他开口提了这事,不知为何,此?前那有?些僵持的,生硬的局面便被这短短一句话轻易地扫清了,仿佛那冬日暖阳一照,粘手的坚冰很快化成了绵密的沁人心脾的泉水,汩汩而下。陈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脸颊被这柴火先烤红了,声音也?不再拘束,朗声道?:“那你就不吓人了?你别以为我没瞧见呢,那绳索就是你自己松开的,还活活把那人都?吓了一跳呢——”

    “没有?,是她绑得?不紧,我一着急,便挣脱了。”云慎矢口否认,朝她伸手过来,招了招。

    陈澍就在他面前,看着这手势,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抿了抿嘴,最后迷茫地把脑袋往前一凑,乖乖地贴在了云慎的手上。

    连同鬓间乱发也?一齐落到云慎手上,乖顺地垫在手心里,那触觉,真如同一只收起獠牙的小兽一般,越发教云慎失笑。

    他停了一会,似乎也?不自觉地缩回了手指,正?巧触及陈澍柔软的喉咙,若有?若无地抚过,才堪堪止住动作,稳声道?:“叫你把刚才做成的木箭递给?我,先串起来,就可以烤了。”

    话说着,他的手却?没有?丝毫撤开的意?思。

    还是陈澍又一惊一乍地站起来,再没了方才的娴静乖巧,从身上乱摸了好?一阵,才把那几根木箭翻出来。

    一共四五支,原先打猎不过用了一支,她迳自都?拿了出来,递给?云慎,又问:“我来串呗?”

    “你手受伤,还是我来吧。”云慎道?,伸手要接。

    但他不说还好?,即说了,又把陈澍那点子?胜负欲激了出来,她只道?:“这点伤算什么?”手里力道?也?丝毫不松,一副要同云慎抢上一抢的样子?。

    二人力气悬殊如此?之大,若是她有?心要抢,云慎怎么能拿得?过来?却?见云慎什么也?不说,只抬起眼来,从容地望着她,眉眼温和,笑意?晏然,直把陈澍瞧得?有?些没了底气,正?要梗着脖子?再辨别,云慎却?动了。

    他不急着再从陈澍手中拿过箭来,而是先撤身,把手里方才用来打火的石子?轻巧地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却?分明的响声。

    此?后,他再转过身来,半跪在陈澍面前,探手过来。陈澍本能地一让,却?不料云慎此?番动作,并不是为了把那箭抢来,而是……迳自捉住了她的手。

    微凉的手指落在伤口周围,此?刻,陈澍才恍然发觉那伤处确实一直在隐隐作痛。像是被火苗缱绻地吻过一遍,也?带着些深秋难觅的炽热,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刺入皮肤,只是每每稍微引起疼痛便被化开,才不教人觉得?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