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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佼却讨厌极了。

    他不想要有人对他这么好,一点都不想。

    小时候的常佼不明白,这不是讨厌,是害怕。

    他是座冰山,小结巴却固执地想来拥抱他,这个拥抱太温暖,让他贪恋、依偎,却本能的害怕。

    因为会化开。

    也因为,常佼很小就知道的一件事。

    他不想,在将全副身心都交出去后,被人再一次抛弃。

    他害怕这样的温暖,他害怕小结巴只把他当小朋友来照顾,他害怕小结巴也会这么对其他人,正因为害怕,他才会讨厌,想要躲开。

    小结巴却锲而不舍出现在他视野内。

    从未曾停歇。

    常佼渐渐对小结巴敞开了心扉,慢慢把他放进自己的世界——这个看似热情的冷漠者。

    小结巴告诉常佼,他叫乔映,天字乔,日央映。

    他把这两个字写在纸上,教常佼去认。

    常佼勉强把这两个字写出来,别别扭扭地张嘴喊:“乔、乔映……”

    小结巴轻轻应了声。

    常佼却不满足,他不想要叫一个,人人都能喊出口的名字,这样显得如此生分,也让他特别不起来。

    他对小结巴,应该是特别的。

    常佼突然想起了上次小结巴说的话,鬼使神差地,他喊出了口:“哥……哥哥……”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抿紧唇瓣不说话。

    小结巴嘴角若有似无的上扬,摸摸他的头,“乖。”

    后来常佼都叫他哥哥。

    哥哥,他独一无二的哥哥。

    单单是这么叫着,就感觉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一直到乔映发现,常佼其实比他还大两岁。

    当时乔映已经在他面前歇下了所有面具,露出冷冰冰的内里,微蹙了下眉,有些尴尬,又心情复杂,“荀荀,以后不要喊我哥哥了,你比我大。”

    是了,这时候常佼还不叫常佼,他现在的名字是安荀。

    常佼闻言,眼睫垂了下去,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小小声地道:“可是我想这么叫,哥哥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

    乔映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常佼发现,乔映对他的撒娇、委屈完全没有抵抗力,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身为小孩子的他。

    常佼不是个怪孩子,他是个坏孩子。

    他发现了乔映的心软,可耻地利用了这一点,期盼乔映能对他心软些,再心软些。

    常佼把他的床推了过去,和乔映挨在一起,过了段时间,他干脆爬上了乔映的床。

    对方一开始是不允许的。

    常佼捏着他的衣角,眼里聚集起水珠,还未张开嘴,瓷娃娃似的脸上就满是失落,“哥哥,我害怕……”

    就这么简单,他就如愿以偿了。

    哥哥一直都是个心软的人。

    第二年的冬天,乔映感冒了,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伏孤青和食堂阿姨外出买了感冒药,常佼按照说明书喂了他,然后心血来潮,跑到厨房去煮鸡蛋面。

    他看乔映弄过很多次,大概的步骤都记下来了。

    但常佼着实高估了自己。

    厨房里烧起来时,常佼站在一片狼藉面前,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大声哭喊,他安静站在那儿,想,这下哥哥没有东西吃了。

    熊熊火焰扑腾起来,火蛇舔舐上常佼的手臂,灼烧感迅速从那处冒出来。

    常佼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他看见一片烈火,还听见了院长一边咒骂,一边惊慌失措的声音,正朝这边而来。

    身后陡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常佼,用力拉着他往外跑。

    常佼的眼睛被黑烟熏得生疼,一片模糊中看见了乔映苍白的脸色。

    这是乔映第一次跟他生气。

    常佼又茫然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生气,不论他怎么撒娇都没用。

    伏孤青听说了这件事,趴在窗户上撑着手看他。

    “能把乔映惹生气,你真厉害,我还从来没见过他生气呢。”

    这番话在往常佼心上捅刀子。

    乔映处理他手臂的烫伤时,常佼怯怯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哥哥,不要生我的气……”

    乔映不说话。

    常佼抓了一周的衣袖,乔映才恢复如常,重新让他上了床。

    常佼惴惴了一周的心也平静下来,躺在乔映身边,他只觉得安稳和宁静,有一种说不出的心安。

    乔映肯重新搭理他后,讨厌鬼伏孤青又过来了一次。

    她趴在窗边笑。

    “呀,看来乔映不生气了,你怎么这么黏他?莫非是喜欢他?竹马竹马,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你的乔映哥哥喜不喜欢你,应该不喜欢吧。”

    常佼让她滚,心里却格外忐忑。

    他借用孤儿院唯二的电脑,搜索了相关词汇,终于确定下来一件事。

    他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哥哥的。

    独占欲、依赖性、看不见会想念、看见了会高兴、看见他和别人走在一起会生气、看见他因为自己而做某件事,会欣喜若狂……

    除此之外,常佼还看到一条。

    亲吻心上人时,会心跳加速。

    鬼使神差地,常佼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趁着乔映睡着了,他悄悄俯下身,碰了碰他的鼻尖,圣洁而又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