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所有看完了魔圆第三集 的观众，不仅没有第一时间上网吐槽，反而逢人安利：朋友，你看过魔圆吗？星星又一治愈力作了解一下？狗贼？什么狗贼？那都是过去式了，我们星星走治愈系的，懂吗？

    一直到第二天，各论坛微博平台上的虚假安利，才被真实的追番感受所取代：

    “难怪我看前面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第一集 小圆的梦中，小焰当时就是想阻止小圆成为魔法少女吧？如果小焰不是反派，那她当初追杀丘比的行为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一直觉得丘比看起来怪怪的。怎么说，看过的类似的动画也不少了，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小萌物，但丘比给我的感觉就是一种很冰凉的感觉，我觉得这里面可能真的要一盘大棋。”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魔圆第三集 的神转折情节买账的，就在部分观众还在为首个死人的魔法少女动画而惊讶的同时，也有相当一部分观众，对掀动了大半个二次元的魔圆提出了质疑：

    “慕名之下看了传说中的第三集 。说实话，并没有感到有多惊艳，反而觉得挺莫名其妙的，因为其他魔法少女动画不死人，而魔圆会死人，所以魔圆就高人一等？不是很懂你们的脑回路了。”

    “只有我觉得这种为虐而虐没什么意思吗……我只想看单纯的魔法少女，并不想看这种黑身残啊……”

    ……

    画影办公楼，会客厅中，发生在茶几边上的采访已然接近了尾声。

    贺萱放下手中的录音笔，开始整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代表《星宁日报》采访牧宿星，两人的合作相当愉快，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在起身告别之前，回想起近段时间因魔圆引起的一系列风暴。贺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牧导——”

    牧宿星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贺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那个与其说是工作，实际上更像是她私人好奇的问题：“请问，你是怎么看待，《魔法少女小圆》从播出以来，引发的这一系列争议的？”

    这不是一个好问题——简单粗暴一点，这话就差直接在问牧宿星，对魔圆开播不过三个星期，就引发如此之大的争议是什么感受了。

    贺萱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事实上她也仅仅只是那么一问，也并没有真的指望能够得到牧宿星的回答，然而就在她提起皮包，准备起身离开时，牧宿星道：“我认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部动画具体质量如何，都不是仅凭两三集的内容就能做出判断的。”

    治愈？致郁？

    现在就说这个，未免有些言之过早了。

    魔法少女小圆的故事，自第三集 起，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三章

    “事实上, 并不是每一部动画都能够在前期就展现出自身优秀的潜质的——”牧宿星斟酌了一下言辞，然后才继续说道：“遗憾的是，当前动画界的环境和氛围，整体上都太过浮躁了。”

    隐隐意识到牧宿星言下之意，贺萱心中微动, 面上则不由露出些许惊诧的神情。

    “大多动画公司对制作前景未知、不能明确获得利益的动画企划缺乏勇气，同时为了确保利益, 资本在投资的时候，往往也会选择风险较低, 有明确受众的动画企划。”

    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 牧宿星坐回了办公桌后的沙发椅上, 他没有去看贺萱，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桌上被工整整理后放到一边的一沓文件，这些都是牧宿星派人收集的，暂时还没有进入制作行程的动画企划。

    在其他人看来，这些企划中真正值得投资制作为动画的，或许寥寥无几, 但是牧宿星看来, 这却是未来几年内, 画影稳固业界地位的根本。

    “动画公司缺乏创作新类型的勇气, 而长期快节奏疲惫的生活，也导致观众也普遍对有一定深度、内涵和意义的作品缺乏耐心, 同时公司为了迎合市场, 在选材上也会尽可能考虑快节奏, 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观众眼球的作品——这对未来动画界的整体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贺萱有点站不住了。

    她下意识的将并没有往下滑落的皮包往肩上提了一下，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说得有多么石破天惊，事实上，但凡对动画相关的业界从业人员，都不可能意识到不到这个问题。

    为什么没有多少人敢当着媒体的面，谈到这个问题？

    因为这话太遭恨了。

    说得好听一点，是动画公司迫于生活，观众由于生活疲惫而更青睐娱乐浅薄的动画；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观众普遍没有耐心，而动画公司不愿冒险，唯利是图。

    这话说出去，不是摆明会被无数动画公司、观众骂得狗血淋头吗？

    作为记者，她当然是对这种劲爆的话题喜闻乐见的，毕竟人们骂归骂，却并不是针对杂志本身，而杂志也能收获一定的热度。

    可她毕竟不是为了炒作而不折手段的狗仔，《星宁日报》也不是什么街头小报。以牧宿星和画影如今的情形，往后只有越来越好的份，仅因一时的热度和利益，就这样得罪一个未来拥有无限可能的人……她又不是傻。

    她一时有些摸不透牧宿星的想法，犹豫的道：“牧导的意思是说……”

    一眼看出对方心中的迟疑，牧宿星莞尔一笑，坦然的道：“不用顾忌，我既然都说出口了，是否要如实报道，自然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他表现得这样平静，错愕意外的那个反倒成为了贺萱，年轻的女记者伸手按住自己肩上的皮包带，她低头思索了一下，几秒后才抬起头，看向对面青年的神色却变得复杂起来：“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牧宿星明白她的意思。

    严格来说，这话真报道出来，对牧宿星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反而会惹起极大的争议，而牧宿星即使不说这么一番大实话，对画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以画影如今在动画界的地位，哪怕他们制作播出的，是慢热、伏笔深远的动画，有画影前几部动画带来的粉丝信任度，即使动画前期反响平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等到渐入佳境，故事情节彻底铺展开来，一举封神也未必没有可能。

    可其他动画公司呢？

    业界真的没有愿意开拓新题材、新类型，尝试种种不同可能的动画制作人了吗？

    当然不是。

    不说动画，就以最容易改编为动画的漫画为例，如今蓝星销量最高，受众最广的漫画杂志，基本都采取了竞争极为激烈的读者票选制，连续三期排名最后一名的漫画作品，势必会遭到漫画杂志的强行腰斩。

    问题在于，并不是所有的漫画，都能够在一开始，就保证能够吸引到读者的眼球的。

    《我的英雄学院》能够在蓝星大火，未尝没有原作漫画本身节奏明快，爆点频出的理由在里面，可换做《海贼王》、《火影忍者》这种经过前期的铺垫，慢慢一步步展开整个庞大的世界观，展现新奇有趣的战斗设定，并随着剧情的深入，逐渐超神的漫画，真的有其成长的土壤吗？

    对于上次被云速动画抢走的那部《守夜人》，牧宿星其实是有些惋惜的。

    一来这部漫画作品的确相当出色，二来它并不是那种一鸣惊人型的漫画，而云速动画显然也不是那种有耐心的动画公司，等《守夜人》第一季扑街，缺乏耐心的云速动画势必会对第二季的动画化失去兴趣。

    他惋惜的不是失去《守夜人》的动画改编权——虽然这的确是其中的一部分。令牧宿星真正感到遗憾的是，明明相当优秀的作品，却因为前期的伏笔和铺垫，导致在中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能得到它应有的荣誉和尊重。

    也正因为这么一份不忿，前世《守夜人》的漫画作者在漫画第二部 大火之后，始终没有出售动画版权。

    “我说这些不是希望动画公司放弃风险较低的动画企划，转而去冒险，而是希望，无论是资本还是观众，都能够对这一类的作品，多一些耐心，不要因为开头或者一时的颓靡，就给作品判下无趣的死刑。”

    贺萱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她带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问：“值得吗？”

    网络上的舆论环境，作为记者，贺萱自是再了解不过，牧宿星这话一出，考虑到《魔法少女小圆》本身也处于类似的风口浪尖，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认为牧宿星是真的在为业界的未来考虑，认为他是自卖自夸，一边自己将魔圆吹成有深度、内涵，值得认真研究的作品，一边踩其他动画公司的无脑动画的可能性更大。

    这样一来，遭遇差评的反倒会变成牧宿星自己。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牧宿星弯了弯唇角，很轻的笑了一下，语气却平静而自然：“有多能量，就有多大责任罢了。画影既然已经是业界最顶级的制作公司，行事就不能只考虑自身。”

    说到这里，牧宿星稍微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想试着能不能为蓝星动画做点什么——对我来说，哪怕只有一部分观众改观，能够从此对某些漫画、动画作品多一点耐心，这件事就是值得的。”

    贺萱愣住了。

    “当然，这些也只是一方面，”牧宿星沉吟道：“另一方面的话，画影预计会从明年年初开始，开展一项动画相关的扶持计划，所有通过审核的动画企划，画影都会以投资的形式，为制作组提供创作资金。”

    早先的沉默和惊愕过后，贺萱这会儿反倒冷静了下来，也就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对方能够带领画影，从最初的籍籍无名，到如今的业界顶峰了。

    相比蓝星大多随波逐流的动画公司，牧宿星的目标脉络俨然俨然有迹可循，从《is》这样纯粹讨好观众的无脑后宫番入手，再分别在热血少年漫和魔法少女漫打下属于画影的脉络，而后步步深入，逐渐转向更有内涵和意义的动画。

    一个既能心甘情愿的接地气，做无脑动画，又能在圈钱过后迅速静下心来，不断尝试新方向和新类型动画，亦对动画界不缺责任意识的公司，有什么理由不成为蓝星动画板块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

    有了牧宿星本人的同意，贺萱在回到了杂志社后，第一时间就整体出了本次的采访稿，并很快将其撰写成文，刊登在了翌日《星宁日报》的文娱板块。

    文章一经发表，便在各大网络论坛上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emmmmm，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只有我觉得牧宿星就是在为魔圆解释吗？”

    “感觉有点微妙，我记得画影以前动画出现争议和差评的时候，牧宿星从来都不会出来解释这些的……”

    “我承认画影的动画一向质量很高，但导演这次的言论未免也太傲慢了吧？简而言之，就是说魔圆是一部有深度有内涵的作品，排行榜上打不过何导那部动画，是这届观众没耐心不懂欣赏咯？”

    就在不少人为牧宿星话里的“傲慢”而愤怒的时候，也有不少理智的观众，反倒因为牧宿星在采访上的言论，转而对魔圆产生了兴趣。

    画影动画的实力自不必说，牧宿星至今为止的履历也证明了，至少在动画制作这一点上，他从未失手过。

    那么，这个被牧宿星认为情节结构严谨而完整，伏笔、深意随处可见的动画，真的是值得观众耐心的观看与探究的经典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很多原本对魔法少女题材不感兴趣的观众，也好奇的加入到了追番大军之中，等待牧宿星所说的“惊喜”。

    又一个更新之日。

    罗高峰看了一眼魔圆页面上明显暴涨的追番数，心情十分复杂。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总觉得狗贼在挖坑这一点上越来越熟练了？

    罗高峰想起自己在报刊上看到的采访。

    有人认为牧宿星太傲慢，有人认为他这是对魔圆的质量怀有十足的自信，然而在原本就是画影粉丝，从魔圆第一集 追到现在的粉丝们看来，什么深度内涵啊，那都是虚的，对于深谙狗贼秉性的他们看来，那些话不就是明明白白暗示魔圆后面还有大虐的意思吗？

    想到这里，他顺势点开了魔圆的评论区。

    评论区的粉丝显然也没有错过报刊上的采访，但是专注追番的粉丝显然并没有掐架的意思，而是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另一个点上——

    “呵，不就是黑深残吗？不就是后面还有大虐吗？谁怕谁！来啊！远征少女指挥官接受你的挑战！”

    “说实话，其实吧，一旦习惯了黑暗版魔法少女，其实也……挺带感的[小声]”

    看到前面这些评论的时候，罗高峰还没什么感觉，直到他看到某条热评:

    #论狗贼的成长#

    以前：偷偷挖坑，让观众猝不及防的掉下去，痛哭流涕，哭爹喊娘。

    现在：光明正大的告诉观众：“动画后面还有很多大坑哦，非常虐哦，你们快去跳！”然后观众们就一个个乖乖的排队跳进去了（

    罗高峰:……

    评论太过真实，举报了！

    第九十四章

    当外界还在为牧宿星的一番话争执不休的时候, 魔圆仍旧保持着其一周一集的频率，在所有视频网站上稳定的播放着，同时也拉开了后来被很多人誉为“一集一黑幕”的致郁序幕。

    此时此刻, 追番的观众中便不再仅限于原本就对魔法少女题材有兴趣的观众，不少本身对魔法少女动画并无兴趣, 却被牧宿星的发言勾起了兴趣的观众, 也闻风而来，抱着试试看的心情, 点开了魔圆。

    申同方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蓝星著名漫评人, 申同方的眼光一向挑剔无比, 大概文艺青年多少都有点自命清高的毛病，如画影此前出品的《is》等动画，申同方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来都没有观看的兴趣。

    在他看来，为这种毫无营养的动画撰写评论, 本身就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如果不是被牧宿星那一番话所打动, 进而对这部让对方信心满满的动画产生了好奇，申同方说什么都不会去看他一向不怎么瞧得上眼的网络动画的。

    至于魔圆……